如果上帝知道(55)
下午来的时候,门卫处就没有人,只有百合花孤零零放在桌台上。
李叔一见她,连忙跑过来,满脸是汗,“宋律师,我……我儿子出事了,躺在医院里,要跟人打官司……我实在没法子了,宋律师,你帮帮忙,我不认识别的律师……”
李叔的语气很迫切,宋瑾瑜听得出来,是棘手的事情。
“李叔,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都怪我那个儿子不争气,学人家去赌博,欠了一屁股的钱,人家上门来讨债,说……没钱就要砍掉他一只手。本来只是欠了几千块,可那些人不是正经人,开口就要讨二十万,我把老家的房子也给卖了,还是不够还债……”
李叔抹了抹眼泪,“我没法子,就去报了警,结果第二天他们就开车把小斌给撞了,现在人还躺在医院里……”
宋瑾瑜大概了解的前因后果。在安城放高利贷,还敢这么明目张胆讨债的,只有泰安。
两年来,她每周都会固定来陵园,来的次数多了,每次都会和李叔打个照面,偶尔说上几句话,再没多的交集。
她知道李叔过得清苦,平日穿的都是民工鞋,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人裤,茶缸里装着咸菜馒头,就是他一天的伙食。守陵人差苦钱少,李叔下岗后,年纪大了,也没别的路子。
她知道这件事情处理起来不会简单,更可能惹祸上身,“李叔,你有没有证据能证明小斌是他们撞的?”
“没有,但我知道一定是他们干的!之前他们上家里威胁过,要是敢报警,就让我们在安城活不下去……”
李叔抓着她的风衣袖管,跪在地上,“宋律师,你是好人,你帮我想想办法……”
宋瑾瑜心里一震,这样的场景,她似曾相识。
97年,她爸爸在乡下修水库的时候淹死了。她也曾给人下过跪,只为讨回一个公道。
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全家的生计都靠他一人维系,妈妈以前在纺织厂,生病后就下了岗,弟弟和她又都在上学。爸爸没了,家也就垮了。她去找过包工头,包工头说她爸是失足落水,不算工伤死亡,就算告到法院她也拿不到钱。可她知道,坝里的水根本淹不死人,是因为水坝有问题,爸爸要去检举他们,才被人害了。
弟弟年纪小,不懂事,妈妈下不了床,家里没有别人了,只有她。她可以不念书,去打工挣钱养家,但她要为爸爸讨一个公道。那时她仍未成年,无法寻求法律途径,也知道这群人在安城权势熏天,政府有人做后台,她人微言轻,根本斗不过他们。
她知道,只有全安城最有分量的人,才能帮她。
那个雷雨交加的夜里,她跪在了魏秉义面前。
“李叔,你快起来。”
宋瑾瑜把包跨在肩上,赶紧把人扶了起来,“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去医院看看小斌。只要有证据,我就能帮你打官司。”
她载着李叔,开车到了第三人民医院,路上下起了雨,车上没有伞,她踩着雨水到了住院部。李叔的情绪还是不太稳定,在车上还在掉眼泪。他的老伴过世了,亲戚朋友都在乡下,帮不上忙,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宋瑾瑜想帮他们,因为她理解这种绝望。如果那时候能有人肯帮她,她不会走上万劫不复的路。
病房里,李叔的儿子头裹着纱布,脖子上戴着颈托,一只腿吊得老高。这里是普通病房,一间屋里有七八张病床,陪床的陪床,她看不懂病例,知道至少是脱离危险了。
李叔没有请护工,都是自己来医院照顾,小斌见了他们,也不能歪头,斜着眼喊了一声,“爸。”
“小斌,这是宋律师,是个好人,能帮咱们打官司。”
病床上的人看着她,喊了一声,“宋律师。”
宋瑾瑜也无处可坐,于是俯下身问:“你借钱的时候有没有打欠条?”
“有……在家里。”
“你看清人了吗?”
“开车的那个没看清,副驾的看清了。”
“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小斌艰难地动了动脑袋,“话事的那个,叫旭峰……”
宋瑾瑜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你的手能不能动?”
小斌点了点头,抬起一只手,她把名片放进他的手中。
“把名字发短信给我。”
离开医院时,李叔追出来跟她道谢,说着以后要报答她,又要跪下,宋瑾瑜拉住他,让他回去等消息。
上了车,她没有立即开走,而是打了个电话给徐毅鸿。
审讯室里的徐毅鸿点了根烟,晚上从西市抓回来几个闹事的,正审着,突然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号码,起身去到外面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