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微风沉醉的春天(17)
青橙应了一声,尔绮往外头打了暗号,一时便有人端了浴盆,提着热水、巾栉等物进来。若是以前,事事倚仗海安一人,烧水宫人也都是懒懒散散的,非得费上大半天不可。
青橙还未习惯那么多人在跟前伺候,遂命旁人皆退下,只留着海安。她恍恍惚惚的倚在高木浴盆里,水面飘着厚厚一层玫瑰花瓣,雾气腾腾,她看得眼花,仿若身处梦境。明明昨天还是无人问津的小常在,不过想听一场雨,就遭遇如此变故,使得人人趋之若鹜。
或许所有人看来都是喜事,可在她心里,却是一场扰乱心神的“变故”。在潜邸时,曾死过四个格格,都是受过恩宠的,却没有一个好下场,除了生下皇长子的哲妃有被追封,其她人只怕葬在哪里,皇帝都不知道。先行皇帝驾崩,潜邸的所有嫔妾随太子进宫,皇帝登基后,三宫六院,她偏安于一隅,隐隐约约也听过许多传闻,无非是谁又得了宠,谁又死了。
若说喜悦,惶恐更多。
海安一面往浴盆中添滚水,一面问:“小主想穿哪件衣衫?”
青橙眯着眼,道:“素日穿的那些就好。”
海安往外头提了桶热水进屋,道:“那怎么行,您平素穿的多是半旧不新,奴婢思量着,上月新裁的秋装倒是不错,只是颜色素净了些。”
青橙道:“就那件吧。”正是说话间,忽听外头有人慌慌张张道:“小主,皇上来了,圣驾已经到了院门口。”
青橙受了惊,坐得紧绷,问:“不是说亥时才来么?”
尔绮道:“奴婢也不知道…”还未完,就听她高呼道:“皇上万福。”
皇帝的声音醇厚而温和,并未因青橙没去接驾而生气,问:“你主子呢?”
尔绮结巴道:“主子…还…还在沐浴。”又急急忙忙求饶,道:“皇上恕罪,养心殿传话说皇上亥时才来,所以小主还…”
皇帝的话简而短,道:“无碍。”他径直往外屋的方凳上坐了,见跪了一屋子的人,便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答:“是。”
第18章 春光
青橙不敢让皇帝久等,唤了尔绮等人进屋伺候,穿好衣衫,连胭脂也来不及抹,散着湿漉漉的青丝就扑了出去。皇帝穿着宝蓝宁绸龙袍,发辫梳得乌亮,威武俊逸,见她来了,竟先起了身。她面如莹玉,削肩细腰,两颊被热气熏得通红,一屈膝,黑绸般的头发就顺势遮了半脸。
弘历轻轻一笑,伸手将她扶起,道:“你不用朱钗首饰,也很好看。”
海安领着宫人将里屋的沐盆、屏风等撤去,她们来来往往的,不敢发出半丝多余的声响。青橙慌得不知所措,眼神所到之处,无非是缀着金丝的龙袍袖角,她微不可闻道:“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皇帝捏住她的下巴,触手光润滑腻,稍稍的擎起她的脸,见她仍旧不敢看自己,不由得笑道:“朕还没做什么呢,你就怕成这样。”
青橙满脸涨得绯红,心慌意乱道:“臣妾不敢。”
皇帝将湿发捋至她的耳后,温润的指尖轻抚她的脸庞,像是一件极为珍奇金贵的物件般,细细的摩挲了一遍又一遍。
宫人们悄声屏退,屋里只剩下两人。
青橙的脑中空无一物,她的头发还没干,水珠子顺着脖颈流到衣里,黏稠难忍。
她本能的想要推开他,可又不敢,双手落在他胸前衣襟上,紧紧的攒着。他的唇滚烫如火烧,似要将她燃烧殆尽。半响,他才松开她,将她引入里屋,面色淡淡道:“宽衣吧。”
她犹自发愣,皇帝似有不悦,道:“难不成让朕自己动手?”
青橙恍然回神,应了一声,便缓缓解开颈下绣花扣子。
皇帝无声而笑,道:“做什么?是让你给朕宽衣!”青橙越发窘了,连忙将自己的衣扣拧好,倾身上前伺候。龙袍上用的锦扣都用金丝镌了团龙,精细的纹路硌在指尖,令人微微颤栗。
皇帝低头看着她,瓷白的脸颊上胭脂洗净,耳侧垂着满肩发丝,发丝上沾着水珠子,摇摇欲坠,在烛光下溢着光辉。他道:“你早就是朕的,朕竟不知道,你是不是一直躲着朕了?”
青橙一听,惊慌失措,连忙跪下道:“臣妾不敢。”
周围静悄悄的,屋里只点了两盏臂粗的红烛,灯花时闪时灭,将暗影荡荡悠悠的映在两人脸上。他道:“真的不敢?”
青橙垂脸望着地上,思绪纷杂交错,轻声重复道:“臣妾不敢。”
皇帝笑了笑,道:“朕料你也不敢。”
他以为,后宫女子,没有人不期盼他的恩宠。
弘历亲手将她扶起,情不自禁将她揽在怀中,温香软玉,双臂环紧。她不敢动,只得软软的倚在他身上。秋夜寒凉,他的怀里暖暖的,竟使她觉得一丝安逸,仿佛他就是自己的倚仗,可以免她寂寞,免她苦楚,往后再也无人敢欺凌她,她也不再无枝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