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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一生(45)

作者:刀豆 阅读记录


付宜云意识到,她此生在他眼里,都将是一个污秽的人,是一个恶心的存在。他是那样固执的人,永远也不会改变对她的看法。不会,再过五十年一百年,他都不会!他多么正直,多么有责任有担当,哪怕这么恶心自己的妻子,也还要忍受她,没有将她抛弃。他占尽了道德的高点,仿佛是一个完人,尽情地羞辱鄙夷着她。而她就是一个臭了的鸡蛋,明知道自己臭了,还硬要贴着他,硬要绑着他,成为他人生的负累。她是坏人,而他在委曲求全,在受她的折磨。她对他来说,就像牙齿上沾的韭菜皮子,抠也抠不掉,涮也涮不掉。就像他皮鞋上沾的泥点子,像头上的虱子。

她忽然真想找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她以为跟自己睡在一张床上,他会恶心得失眠呢,然而他竟很快睡着了。

付宜云一整夜未睡。她平常干活很累,总是一上床就累得昏了过去。她从未像这样,一整夜都睡不着觉。她又想起了上一次自杀。上一次自杀没死成,醒来后,她还有点后怕。然而此时,她忽然感觉,自己活得真没有什么意思。她从小就没有母亲,父亲和兄长对她也不好。她一直在孤单和恐惧中长大,没有得到过任何关爱。她本以为他是个好人,嫁给他,自己会得到幸福。然而结果却是如此不堪。他没有错,他什么都是对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第十五章 十年夫妻

鸡还没叫,她就起了床。

她去洗了衣服,去挑了水,然后做了早饭。天还蒙蒙亮,她乘着清晨的薄雾,去了镇上,她看到有卖耗子药的,买了一包耗子药。她起得太早,回到家,家人们都还没有起床。

她打开那包耗子药,却没勇气吃下去。何咏声看到了她鬼鬼祟祟的举动。

他冷眼道:“拿的什么?”

付宜云吓得将那东西藏起,何咏声已经看见了,一些红颜色的面粉丸子,是农村里治老鼠的。

他心里有一些不好的感觉:“拿那玩意在手上干什么,那不是吃的东西。”他心里不安,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刻薄的:“蠢人,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不知道?别在那犯傻。”

付宜云讪讪的:“买来药老鼠的。”

何咏声说:“药老鼠的你拿那么近,凑到鼻子上闻什么。”

吃了饭,何咏声洗碗。付宜云坐在灶前。

付宜云想到,他兴许是外面有女人了。

他这些年不回家,也不跟自己亲近,大概兴许外面真有了人。那些事情她也管不到,她坐在灶前,忽然问他:“你在学校,有碰到年轻的女老师吗?”

何咏声瞥她一眼:“问这干什么?”

付宜云叹口气:“你要是碰到有合适的喜欢的,你就跟她过吧。我不介意的,只要你高兴就成。”

何咏声阴沉着脸:“说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我是说真的。”

付宜云说:“我真不想耽误你,你条件好,能找到比我好的。”

何咏声说:“别讲那些没用的废话。”

家务收拾好,付宜云准备要出门去。

何咏声说:“你今天不要出工去了。”

付宜云有些怯:“我还是去吧,不去要扣工分的。”

何咏声说:“别去了。挣那几个辛苦钱,还不够看病的。”

付宜云便不敢说话。

付宜云感觉很不自在。她习惯了每天干活,一停下来,她就找不到事情做。她悄悄背着背篓出门,去挖草药。何咏声一转眼,就发现她人不见了。

肯定又干活去了。何咏声本打算带她去街上,买点儿东西的。这女人真是,连福都不会享。

让她休息她都不会休息。何咏声不知怎么,想起早上那包耗子药。他有些不放心,决定出门去找找。走了好几处地方,也没有看到人,最后他走到了村头堰塘边。何咏声看她背着背篓,从堰塘边上来。

她吃力地爬着坡,一只手握着一根木棍当拐杖,一只手擦着汗。何咏声恍惚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穿着短袖连衣裙,齐耳的短发,模样极动人。这几年她变了不少,长期的辛苦劳动,她的脸早不像当初那样美丽。但毕竟才三十出头,隐约有点当年的影子。

那时候他们刚结婚,那是他离爱情最近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幸福的,甚至觉得自己爱她。他以为他们会幸福一生。

短短十年,他们的感情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这是他的妻子。他心想,不管怎样,她这些年陪着他,吃苦受穷,从未抱怨。她本是大户人家出身,自小没亏过衣食,刚结婚时,家里面连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她从没嫌弃过他条件不好,从未给过他坏脸色。换作一些农村泼辣的女人,但凡丈夫挣不着钱,立马敲锣打鼓地在屋门前开骂,夫妻打架,跳得比男人还高。他一个泥腿子出身的人,能有一个妻子陪伴他,给他生儿育女,他应该知足。他不该对她太苛刻。就算是有再多的不满意,都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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