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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极为瘦小,浑身脏兮兮的,裹着半点不合身的破烂道袍,披散着头发,在密林里敏捷地穿梭,听到一点声响就会警惕蛰伏,在暗处等待着捕猎的最佳时机,像一只披着人皮的野兽。
想来这就是连珥观一切诡谲的缘由了。
以姬凭戈的眼神耳力,这孩子早就无所遁形,他也很快判断出来,这是个保有正常心智的孩童,会思考,甚至很聪明,不是什么精怪鬼魂,也不是痴傻疯子。只是他似乎很少与外人接触,年纪又小,看上去难以交流,不知道为什么会独自生活在这种地方。
连珥观那些道士都是他杀的?那些所谓的仙丹与他有关?他真的吃人吗?
也许吧,但那些事姬凭戈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自从踏入这个地界,脑袋里的芯片就不断发出警示,说什么检测到同源基因个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故意暴露破绽,留给这孩子可乘之机,准备在他扑出来袭击自己的时候一把擒获,却不曾想,这孩子在他靠近后竟陡然放弃了进攻,有些羞怯地站了出来。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殷切地望着他,用口型说:爹爹,你来接我啦。
芯片停止了示警。
姬凭戈心想,长得这么像我,这就是同源基因个体?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孩子似乎早有准备,拿起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字:左年。
能听见,会用口型说话,有名姓,会写字,说明有人教过他。
姬凭戈又问:“你从哪儿来?谁教你的?”
左年四下看看,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危险,便上前拉住他的手,自来熟地要把他往别处带。
姬凭戈下盘稳健,站着不动。左年一下没拉动,又使出大力气去拉,沾着泥灰的小脸憋得通红,细瘦的胳膊抻得笔直,活像一头犁地的小蛮牛。
眼见姬凭戈还是纹丝未动,左年不由得卸了力气,却没有松开他的手,转头疑惑地看着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巴:爹爹?
不知道触动了哪个点,姬凭戈被他这副不自量力的模样逗笑了。
向来凶神恶煞的魔教主君,握住了这个野孩子的手说:“走吧,你要带我去哪儿?”
***
他们来到一座山洞里,很显然,这就是左年的居所。
姬凭戈打量着这座山洞,眸中难掩惊奇。这么年幼的孩子,野人一样的穿戴习性,他本以为他的住处会像个乱糟糟的狗窝,谁料这里不仅桌椅床铺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有能引流和收集雨水的竹筒,垒得漂亮规整的炉灶,砖石木板搭好的案几,以及能旋转的木柜……
那木柜共有三面,一面放着许多书册,比较新的是道家经书、丹药方子,估摸着是从连珥观得来的,还有几本特别古旧残破,是《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之类的读物,应当是有人用这些书给他开过蒙。
木柜的第二面放置了数十个木质机巧,全是姬凭戈也未曾见过的玩意,有些像是孩童解闷的玩具,类似鲁班锁、宴几图、机关球,有些像是兵器的模型,例如有个孩童巴掌大的扇形机关,竟是个能用来打鸟射兔的弓弩……
姬凭戈看得目不暇接,这山洞里只住着左年一个人,他是自己琢磨出了这些东西?这等心思手艺,搁在外头都不必拜师了,绝对是个不愁吃穿的能工巧匠。
他转动木柜,看到了它第三面。
这一面只挂了一幅画像,就是他本人的画像。不似寻常画像那般潦草写意,这是一幅极为精细的工笔画,将他的发丝、轮廓、眉眼尽数展现,并且上了色,是多罗阁给他的初始装束,红色发带,黑色武士服,没什么神韵可言,只是把所有细节和特点都展现了出来,简直像是官府通缉犯人的悬赏画。
姬凭戈瞥了眼落款,没有作画人的名字,只有一个年份日期。
这时左年兴冲冲地来到他面前,举起了手中的宝贝——一串风干的老鼠干。
他说:爹爹,给你吃。
姬凭戈垂眼,看着那一串三只老鼠,退了毛的,清了内脏,这大概是左年自认为最好吃的美味,迫不及待地与他分享。
但他没有接,拒绝道:“我不吃老鼠。”
左年失望地收回手。
姬凭戈问他:“你几岁了?”
左年放下老鼠干,伸出两根手指。
姬凭戈:两岁?不要骗人。
左年连忙摇头,开口:两百零三岁。
姬凭戈:……
跟这幅画像,差不多岁数。
作画的人使用了特殊的手段,让纸张不易腐朽,也让墨迹和朱砂不易褪色,这样的驻存方法或许也传承给了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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