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故乡呢？

似乎佣兵和流浪者们都是这种想法, 认为大城市就比生养他们恶土好。

为什么抛弃广阔自由的故乡宁愿当个异乡人？

失去故乡的E不能理解维尔的偏执。

偏执。

太偏执了不是好事……他们迟早会因此付出代价的。

维尔太年轻了，他仅仅只是失去了他的家族，他还没有失去更多，他不理解, 也有可能永远都无法理解E的顾虑。

E用保养油仔细的擦着那把红色的格洛/克，情绪平静的陈述道, “濑田女士呢？你总有在乎的人, 他们会为你担心, 难道死在终结城就高兴了吗？在这里, 你连一个拥有坟墓的资格都没有，我们这种人只配死在垃圾堆……然后在第二天被鬃狗肢解……”

“我不在乎！”

……

车内的气氛又沉默了，E冰蓝的眼睛对上维尔愤怒的紫眸，相顾无言，谁也没开口说话，气氛终于被推向沉默又尴尬的顶点。

……

过了好半响，车子又被维尔开了很长的一段路。

不知道有多长，不知道有多远，没有目的的开，窗外已经越过了许多行人。

E只觉得：啊，这路可真是开了很远。

维尔讷讷道，“抱歉，是我情绪太激动了。”

E沉默的继续擦枪。

“听着，E，我不想搞臭我们的关系……你和濑田姐都对我很好，我却总给你们添麻烦，这我知道的……但我这种烂人死了不值得伤心，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们就尽快忘了我吧……”

忘了……有这么无私吗？

有人说，人这一生的死亡有两次，第一次是身体上的死亡，不知是灵魂还是意识的东西抽离身体，从此尸体少了二十一克的重量。

第二次，则是在别人的记忆里死亡，沉重又轻飘飘的就被忘了。

E觉得，如果是她死了，她希望有人记住她，伤心也好，痛恨也好，她就是自私的想留下点痕迹。

她不太想被忘记。

想到这儿，E一巴掌拍上维尔的脸，“闭嘴，你那点破事儿算什么麻烦？”

维尔一口猛地把最后的烟吸进肺里，潇洒的从车窗扔出烟屁股，忽得轻松了起来，“是是是，也对，我的事肯定难不倒无所不能的小公主！”

“是？”

E将那把红色的格洛/克快速组装完成，发出清脆的咔哒咔哒声。她也轻松了起来，眉眼含笑，“你总说是，那今天晚上就学你的名字吧，然后是濑田女士的……对了，还有你的熊，它叫什么？”

“就叫熊，最多加个恶心的叠词。什么：熊熊、狗熊、会发出狗叫的熊……”维尔踩下刹车，转过上半身笑道，“不过你忘了最重要的，E。”

E转动眼珠，“什么？”

“是你，你的名字，我会写。”

“那可得把你给得意坏了。”E这下真的觉得有些好笑，“E，我的名字，这么简单，你不会和傻逼有什么区别？”

“不是E，E大家都会叫。”

维尔得意的拉过E未被金属护臂包裹的右手，摊开她的手掌，用指尖歪歪扭扭的写下了四不像的方块字：“巫终”

“我专门查了你的名字怎么用伏羲那边的话写。”

他凶狠的断眉在E眼里忽然有了几分年轻人的天真和真挚，全然没有一丝刀口舔血冷酷雇佣兵的模样。

这个年轻人真的以为他可以相信E。

可惜，巫终这个名字也是假的，E偷来的东西。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她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也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

E这么想了，也就问出来了，“维尔，万一我的这个名字是假的呢？”

维尔调谠，“至少小公主是真的，你总是小公主吧？”

“小公主是你他妈爹。”E粗鲁地骂了句脏话，否决道，“不对，又错了，维尔，只是同伙。”

“好吧！你说同伙就是同伙，我本来还想着我和你这小公主搭上关系多少也算个皇亲国戚。”

E被逗笑了。

现在还有个屁的皇亲国戚，全是公司有关联的资本家。

一边说着，车第章子终于到达博内安区的商业街，人流多了起来，E撑着下巴瞥过街边的行人，甚至在一个服装店看见了以前在安德纳科技时见过的几个文员。

这边的商业街是中产阶级最喜欢的地方，虽然肯定比不过市中心的商业街奢华，却胜在价格适中。

公司的员工们挺喜欢来这儿。

那几个E认识的公司文员正在试那家店铺这个季度新上新的裙子。

E模模糊糊的看见了橱窗里摆得的最高的那件白色的芭蕾舞裙。

她没想到，这种店铺现在还有卖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