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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器之中(138)

作者:罪化 阅读记录


白典脚步不停,沿着卵石小路继续往北走。大约五十米后,一座气派巍峨的宫观建筑赫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屋檐下高悬着蓝底的匾额,上面用金漆描摹着三个大字:城隍庙。

终于找到了……

白典通过队伍频道向夏夷光报告了这个好消息,然后两三步跑上前去。

不同于决湖城其他地方的黑灯瞎火,城隍庙却可以用“灯火通明”来形容——刚过了山门,又是一阵浓烈的香烛气味迎面而来。只见一尊半人高的三足香炉里插满了长长短短的线香,香炉前方则是上下四排近百枝的超大烛台,烛台两侧还各有一座七层的灯轮……

所有这些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灯火,将这座深夜中的宗教建筑映照得如同火场一般,焦黑的烟雾在屋顶上空盘旋,像阴魂不散。

白典正准备绕过这片灯火进入城隍庙的前殿,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耳膜突突跳动了两下——每回耳膜跳都没有好事发生,他赶紧小跑两步避开火海,却没料到在一旁的松柏林里又发现了一顶大红花轿,轿帘已经被扯在了地上,轿子里空无一人。

他多看了那顶花轿几眼,一股久违的悲痛感觉就迎面扑来。

下一秒钟,他身边的环境突然起了变化——明晃晃如火场一般灯烛统统消失不见了,天上闪过几道惊雷,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儿打在松柏林间的红土上,在城隍庙的白墙上甩开一道道猩红的泥点儿。

白典低头,发现雨水在自己的脚下汇聚成一滩,水中竟是比现实世界还要清晰的倒影。

倒影里的那个他一身红色嫁衣、头上蒙着喜帕,正被几个人合力从花轿中拖拽出来。他奋力地反抗着,双脚不停踢踹,双手死死地扒着轿帘……可这一切只是徒劳,他就像一只牲口似的被高高举起,不由分说地抬向漆黑一片的城隍庙。

也就在他挣扎时,蒙头的喜帕跌落在了泥水里。喜帕下的那张脸上贴满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却并不是白典的面容。

那是一张与妩媚和纤弱没有半点关系的面孔,却自有一种倔强不屈的生命力,那是觉醒的自我和燃烧的愤怒,就像粗野但是锋利的兵器,危险而又美丽。

“是她!”

虽然尚未有过一面之缘,但白典无端端地知道,那就是姜灵芸——那个最“丑”的新娘。

天上又响起一道炸雷,白典悚然回神——来自过去的幻象消失得无影无踪,漫天的暴雨戛然而止,不远处的灯火依旧熊熊燃烧着,他又回到了最初的时间线上。

夏夷光还没有发来任何消息,白典不敢托大,急忙继续向前探路。

他绕过那片明晃晃的灯火,前方就是城隍庙的第一进殿堂。殿门虽然敞开着,却根本看不见殿内的情况——一些血红色、窗帘似的布条将所有门扉遮了个严严实实,乍看之下古怪而又不详。

白典虽然有些发憷,却也明白自己没有其他选择。他壮着胆子走上前去,想要偷偷观察一下室内的情况。可谁知道他才刚将红布条掀开一道细细的缝隙,又是一阵更加凄厉的情绪朝他猛扑过来!

白典一个趔趄死命抓住了红布,紧接着却又被门槛绊了一跤,最终狼狈地跌进了大殿里。

以他跌倒的姿势,恰好可以看见殿堂中央最高处的华丽藻井。那里有一条狰狞的独角巨龙,口衔一枚巨大的“明珠”。银色光滑的珠面就像凸面镜,以一个荒诞的角度映照出曾经发生在这座殿堂里的不堪往事。

浑身湿透的姜灵芸被拽了进来——依照决湖城“城隍娶亲”的传统,在正式见到“城隍爷”并与之缔结婚约之前,准新娘还必须首先拜见城隍爷的正妻,也就是城隍夫人。

白典这才开始打量起这间殿堂的格局:它的中央是一座一人多高的檀木神龛,里面供奉着城隍夫人的塑像。城隍夫人生得慈眉善目,浑身珠光宝气、霞裙月帔,活脱脱一位朝廷命妇的形象。

而在神龛两侧的东西墙壁上,则黑压压地堆叠着一层层的排位——全都是历年历代嫁给城隍爷的新娘的灵位。她们生前被禁锢在这座城中的荒岛,死后依旧逃不出这方寸的祭坛。除了她们的后继者,又有谁还会记得她们,为她们的灵位拂去尘灰、上一烛清香作为供奉?

人之所以会共情,是因为在别人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白典头顶高悬的龙珠里,荒诞的一幕仍在继续:姜灵芸被几个男人压制住了,他们用木棍敲打着她的膝盖,迫使她这个“妾室”跪倒在“正妻”的塑像面前。

姜灵芸一刻不停地反抗着,她披散着头发,口中不清不楚地咒骂,她身体扭摆,双手抓挠着范围所及之处的一切活物。而当她意识到咒骂根本没有办法造成任何实际损害之后,她开始用那张嘴来咬人,而且一旦咬住,就必然要让对方付出血甚至肉的代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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