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雀喘息走近，抬手将落下的发丝挂在耳后。在权衡之下，沈雀选择谦卑，“爸，您有时间吗？”

沈耀东抬起手，看了眼腕表，“还有二十分钟上课。”

“我陪您去办公室。”他们的沟通只能在路上。

沈雀常年不在桐城，父女之间疏离又没话。

沈耀东点头，跟她一起走进学校的林荫大道。并从她奶奶作为切入，开始寒暄，“去看了你奶奶？”

年后，杨舒蕴多次跟他抱怨过沈雀的问题。她说沈耀东好面子，就一个女儿，被他逼得在桐城无处容身，常年待在竟城。就连一年三节，她也有别的去处，显然没把家当家。

沈耀东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他过去的做法，都是为她好，孩子不能理解，为何妻子也不能理解。

听到沈耀东这般寒暄，沈雀有些意外。她这辈子在父亲身边，一直压力很大。沈耀东读书多，学历高，对她有很多要求。除学历外，在言行举止也有诸多规范。

就连教训人的时候，教育的话总来自国学经典，四书五经。

沈雀听不懂，常被骂没有长进。

“是，我晚点要回竟城，我找您，是想聊聊小骞的事。”为了沈则骞，沈雀尽量把话说得好听一点，也尽量把话说得简洁，试图平和的速战速决。

沈耀东将资料换了个手，接下这个话题，他客观不带情绪，“他最近成绩下降更多，据我了解，是迷上了游戏。”

“爸，小骞有天赋，我承认。但他压力太大了，我真的很担心他。”沈雀跟着沈耀东走进斑驳的树影里，另一边的球场上，有一群少年在追逐，篮球在他们手里翻飞跳跃，叩击篮板。

沈雀呆立眺望，大学，真是个有活力的地方。她追过不少青春偶像剧，也看过这类小说。里面的少年耀眼，塑造之下，少了些真实性。

如今，亲眼所见，触动更深。

这样的青春年岁里，谈一次恋爱，看喜欢的人在阳光下追逐，生命由此便会多一点意义。

阳光下落下的汗水，风中吹开的发丝，沈雀忽觉自己人生有了缺口。

“我早说过，你要读个大学。”沈耀东停下来等她两步，他的话依旧居高临下，“当初我让你考桐城大学，你非不愿意。这里教资优秀，离家又近。”

以当时沈雀的成绩根本考不上桐城大学，在沈耀东眼中唾手可得的东西，在沈雀的眼里高不可攀。

她艺考沈耀东认为没出息，她考桐城大学考不上。

所以，沈雀就掉进了两人认知的缺口里，不堪重负下，她在重压一下，选择了逃离、放弃。

“桐城大学的舞蹈系并不出名。”沈雀抬脚往前走，阳光穿过枝丫落在她肩头。她仍要为年少的梦想正个名，“当初我的梦想是跳舞。”

沈耀东并不否认她的梦想。

他端着理科生的理性，给她分析利弊，为自己当初的做法共鸣：“舞蹈专业，一辈子都在练舞。它的成就取决于你的汗水，你要想在这条路走远，还得仰仗你的身体。可是，舞蹈专业受伤却是常事。沈雀，舞蹈并不是一条康庄大道。你那时候一心扑在上面，我想跟你讲清楚。可是，那时的你还在叛逆期，根本听不进我的话。”

他说话咬文嚼字，字字端着学识，句句咬着理。

沈雀觉得讽刺，冷呵一声，“那您觉得，哪条路才是康庄大道，物理应用？细胞研究？”

这就是他们夫妻的选择。

沈雀顿一下，开口越发刻薄，“沈教授，这个世界难道是围着你转的吗？是非对错，远大前程全由您一个人说了算？连梦想在您这都有了新的诠释，我真是佩服！！”

他们说话，总是这样。

三五句，就要吵起来。

“远大前程？沈雀，你选的路，就好走吗？”沈耀东沉着脸，眼中风雨欲来，严肃的摆出论据，“你一年放多少天假？端午加班、中秋加班、过年加班，一年到头，你上班比人家多，赚得比人家少。这就是学历的差距。”

这真他妈说到沈雀的痛处，她钱赚得不少，但假期真的太少。

沈雀被气得脸色铁青，叉着腰背过身去，大口呼气，她真的不想跟沈耀东吵。讲道理讲不过，声音又没有他大。

定了两秒，沈雀索性破罐破摔，“爸！为什么你总要掐着过去，来教训我？！有意思吗？我现在就这样了，你不满意，我也就这样烂在那里了。”

“人生有捷径，就是认错。你认错了吗？你自己读书读得少，我让你找个学历高一点，带动一下你，有个好的氛围…”

他站在教授的位置，俯瞰沈雀。他看不到平凡人的生活，也看不到平凡人的苦难。他以为所有人的生活都像他这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