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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东家(4)
作者:陈毓华[上下册] 阅读记录
瞅着没有人,她飞快蹲下,双手往墙角处扒,扒开一堆看似腐烂没人要的木料,又用力掰开一块大石块,见到裸露的青砖,她用指甲去抠一旁软泥处,抠出一条缝隙,可实在是太久没有人动过了,她花了一点力气才把那些看似结实,其实是活动的砖块搬空,搬空後,赫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狗洞。
这狗洞是她小时候不想绕着宅子走一大圈,为求方便,央着如今已经去世了的老管家给她挖的,年纪渐长後,忘了自己干过的事,也就没让人填补回去,想不到经过好些年,狗洞竟然还在,也好在现在这身子纤细,挤进去不成问题。
两年过去,这西府还好端端的,姨娘和两个庶弟日子应该不会难过,可是她得亲眼去看看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弟弟与她是孪生子,当年娘亲生下他们这对龙凤胎时,爹欣喜若狂,以为後继有人,不料没多久,奶娘便发现弟弟的眼睛不能视物,明明生下来好端端的孩子莫名变得如此,後来找遍京城高明的药堂坐堂大夫、郎中,都说药石罔效,还在坐月子的娘亲日夜伤心啼哭,终是哭坏了身子,拖了一年半载,走了。
也就是从大夫们声称弟弟的眼睛没有治癒的机会那时开始,爹便将她带在身边,对外声称龙凤胎中的凤儿已然夭折,接着将接生婆、奶娘这些知情知事的人打发了,自此她就是男装打扮,行为举止活脱脱就和男子没两样。
这样竟也瞒过了众人。
男子有开枝散叶的使命,爹郁郁寡欢了几年,终究还是纳了妾。
她猜想,爹也知道不男不女的她这一生是别想嫁人了,弟弟呢,身分隐晦,深居简出,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莫说摊在阳光下做人,就算能替西家传承香火,但要将一个孩子培养成能接替家业担子的成人,没有十几年光景,谈何容易?
姨娘进门後,爹的儿子们陆续诞生,终於,她到了十五、六岁,身上男子特徵一样也无,虽说天俦王朝风气开放,未出嫁的姑娘可以随意出门看戏、串门子、吃茶、赏花出游,可女子从商,仍是闻所未闻。
後悔不迭的爹、骑虎难下的她,灰心丧志拒绝再接受治疗的弟弟……爹至此不得不将她是女子的真相说给姨娘听,姨娘怪爹耽误了她的终生,要她减少出门,生意上的事她只要负责决策,外面一切交给可以信任的老人便可,非得要她出面的应酬,也是能推就推了。
姨娘说的话句句在理,她只能顺从。
过了些年,爹的身子逐渐不好,在她仍在的最後那几年已经无法下床,却让她看清楚姨娘越发轻狂的嘴脸。
而她爹,据她打探消息的邻居说……爹在她「失踪」後没多久的一个月後也归西了,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吗?
她的心很痛,痛到没了表情。
西府足有七亩地,占了半个胡同,前後四进院子,三十几间屋子,各两进便有个花园,到底,还有个後花园,这个家她从小住到大,没有人比她还要熟悉地形路径。
她避开後宅两进屋舍,也不走青石大道,挑着人少的偏僻小路,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走进,可就这麽点小事,这锦娘的身子居然就不好使唤了,着实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往後有机会不多加锻链可不行。
一路上偶尔撞见经过的丫鬟婆子,稀奇的是居然没一个她脸熟的,她不禁要想,她不在的这两年,当家的换了人,宅子里的人又或许已然经过撤换,老人们都被打发了。
万分辛苦的进了南边一个小院,小院里安静寂然,和外头的人来人往全然是两个世界。
敞厅的格子花窗是开着的,一个穿着素衣的青年临窗坐着,外头春光如何烂漫,花树满眼,都与他无关。
「谁?谁在外面?」
隔着弯曲小径,那青年出声。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又见他一身为爹爹守孝的素服,西太瀞红了眼,忍了半天的哀恸终於溃堤,泪一滴一滴往下坠。
她掩着嘴,咬着唇,无声的哭,两条蜿蜒的泪滚烫滚烫。
她是个不孝女儿,不仅不知道爹的死讯,也没能守过一天的孝。
爹,您老是说老天爷给的考验都是人可以承受的,可是对我的却不是这样,落在我肩膀上的负担,女儿承受不了,那麽沉重,那麽残忍,爹,这时候的我该怎麽办?
隔着窗,看着彷佛又清瘦了许多的亲弟弟西太尹—— 没错,她在外行商走动,用的是弟弟的名字,这家业,她只是替弟弟扛着,只盼之後能交到他手里,他能享福就好。
可是她的家如今已碎成这样,看看现在的自己,她要怎麽才能告诉弟弟自己是他姊姊?她连光明正大的回来看他都做不到,遑论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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