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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汉记(浣纱城系列之一)(20)



「这些帐册,你都翻过了?」她淡淡地问道,轻翻书页。

楚狂不情愿地点头,往后一靠,闭上双眸,不去看她。

「我要你念。」他重复着命令。

她拿起帐册,举到面前,红唇上噙着一丝笑。纤细的莲步走到另一张木椅旁,等到坐定了,她才打开书页,开始简述款纱城内种种事业。

「练染作坊六个,分青、绛、黄、白、皂、紫六色,有六十间屋子,工人两百四十人,一句可染布一千八百疋——」

舞衣的嘴上念着,眼儿却未曾落在书页上,反倒盯住闭目不语的楚狂。她在心中猜测,他是正在倾听,还是已经睡着了。

清脆悦耳的嗓音,伴随阵阵薰风,在夜里回荡。

黄昏时分,用完晚膳,花圃的僻静角落,多了个身影。

徐香抚着发上珠钗,正要回房休息,走到转角,却被站在那里的春步吓了一跳。

只见春步愁眉苦脸,眼里含着泪,头顶上端着铜盆,盆里装满了水。她的双手扶住铜盆,战战兢兢地捧着,怕稍微摇晃,里头的水就会溢出来。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徐香诧异地问。

春步低着头,咬着下唇,清丽的小脸上尽是委屈。

「被小姐罚了。」她小声回答。

徐香挑眉,更加诧异。这倒是稀奇,舞衣生性宽厚,从不苛待仆人,春步又是最贴身的丫鬟,若不是做了天大的错事,舞衣哪会罚她?

「你做了什么?」

春步摇头,将唇咬得更紧。「小姐交代,不许说。」

徐香爱莫能助,拍拍小丫鬟的肩膀,这才转身走回自个儿屋里。舞衣虽然善良,但赏罚分明,一旦下了令,可不是旁人劝说得动的,即便是她这个总管去说情,大概也没有什么用处。

太阳下山,月儿升起,四周变得幽暗,连宅子里也逐渐没了声音,众人都已入睡。当春步顶着铜盆,在花圃旁站了三个时辰后,秋意才现身。

「好了,搁下吧。」

春步咬着唇,眼眶含泪,还不敢松手。

「搁下吧,是小姐要我来的。」秋意说道。

听见是舞衣首肯的,春步全身一松,急着想把沈重的铜盆放下。但端得太久,双手都在发颤,她手一软,水盆哗的跌在地上,水花溅得她一身湿。

身体辛劳、心里难受,春步一时悲中从来,坐在地上便哭了起来,纤细的肩膀抖个不停。

「往后可别再淘气了,小姐心地好,不代表她能放任你胡闹的。」秋意叹气道,拿起铜盆。

春步抽抽噎噎地点头,全身湿淋淋的,看来十分狼狈。

「别哭了,我已经替你烧好热水,先去洗个澡,之后早些去睡了。」她扶起春步,经过回廊,顺着弯曲的流水走去。

浣纱城内流水处处,终年水脉不歇,有些地上只消插上一根竹筷,拔起来后就涌出一线清泉。

方府内也有一眼泉,水清见底,水质甘冽,前代主母当家时,就交代用竹篱围好,让女眷们能在此戏水或沐浴。

夜深人静,水泉处半个人影都没有。秋意点上烛火,把铜盆搁下,去端热水。

春步泪水未乾,加上双手发抖,弄了好半天,才能把小袄袍脱下。烛火之下,她粉嫩的身子上,只穿着一件淡红色的兜儿,纤细而可爱。

入夜之后,水温骤降,她不敢下水,只敢先用泉水洗脸,一面解着兜儿上的绳结,兜儿解到一半,肌肤有大半已经暴露在空气中。她一面脱着衣裳,一面委屈地哭泣。

都是那个臭男人、都是那些臭书,害她——害她——

背后有声音响起,她回过头,脱下兜儿,以为是秋意端来热水。

「秋意,我——」话还没说完,她目瞪口呆。

走进水泉处的不是秋意,而是两个高大的男人,她认得出来,这两人是楚狂身边的夏家兄弟。如今,他们正瞪大眼睛,猛盯着她瞧。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秋意这才出现,端着满盆的热水,一边把竹篱门关上。「快点沐浴,等会儿——」咦,这儿人怎么变多了?

四人像是同时被点了穴,都僵在原地。

「你、你们——」秋意率先恢复,太过震惊了,聪慧如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处理。

「我、我们——」夏始仁也忘了该说什么,很想礼貌地移开视线,但他的眼睛却极渴望再多瞧几眼难得的美景。

秋意急忙挡在前头,不许两人用目光放肆。「春步,快把衣服穿好!」

春步这才回过神来,颤抖着蹲下身子,想拿起小袄袍,但衣裳早就湿透,而她初次被男人瞧见身子,既紧张又不知所措,湿淋淋的衣裳弄了半天,还是难以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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