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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还给我——」
砚城之底,深之又深的石缝中,魔物微微一动。
他醒了。从三年多前那个被迫与妻子分开的恶梦中惊醒。
这些日子以来,他夜夜都会梦见那日的景况。
泪水从深陷的眼窝流出,滴落到石上,腐蚀出一个个凹洞。
他不想作那个梦,却更不想忘却那个梦,因为那是他与妻子最后的记忆。他宁可保留浓烈的恨意,在梦中一遍遍重温,让恨意侵蚀他的良知、他的魂魄、他的身躯。
如此,他才能化为最黑暗的魔,沿着碎落的粉末,一点一滴的充补,爬行过万里之遥,回到砚城。
他要来找回妻子。
她深爱的妻子啊!
把她还给我。
没有心的魔物,哀伤的无声呢喃。
把她还给我。
他张开嘴,深深的、恨恨的咬住自己的手,直到咬出腥臭的液 体。
把她还给我。
带着疼痛,他闭上双眼,期待能再度梦见那个恶梦,梦里有妻子的柔情、妻子的温度、妻子的发香……
魔物在入睡前,流着腐蚀的泪,哀凄的低语着:
「把她还给我。」
【第二章 盲】
今年的秋季,来得特别早。
并不是暑气早褪,而是砚城里外,景色已经起了变化。
银杏开始转黄、菊花含苞待放、石蒜的花梗拔地而起,花儿先绽放,花瓣向外翻卷,张扬得形如龙爪,见花不见叶、见叶不见花,本是同株生,花叶却永难相见。那日,吹过一阵冷冽的秋风。
草原上的颜色也变了,红黄香间的狼毒花、深紫的鸢尾花,翠绿的草原化为火红花海,艳丽得教人美不胜收。
买足一批新货的刘永,就是在回砚城的途中初次见到绒儿的。
她孤身一人,坐在小径旁,双手抚着脚踩,面露痛楚。
相较于缤纷夺目的草原,她显得有些苍白。素净的脸儿、衣裳是淡淡的灰黄色,足下一双绿缎鞋。
她没有开口求助,乌黑的大眼望着他,小手仍抚着脚踩。
他原本就生性善良,见到伤残病弱,总会见义勇为。更何况眼前落难的还是一个柔弱无依、容颜秀丽的年轻女子。
「你还好吗?」他在女子面前蹲下,关怀的问着。
女子摇了摇头,因为刘永的靠近,苍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她羞赧的低语:「我要到砚城寻亲,一时走得太急,才弄伤脚踝。」
「我就住在砚城,平日贩售胭脂水粉,城里的人都熟,说不定就认识你的亲人。」他看了看她的脚踝,小心翼翼的碰触,力道比任何男人都轻柔。
他生得俊朗,时时笑容满面,客户都是女人,因为嘴甜不吝啬夸赞,因此熟客不少,不论是年轻少女或是花甲老妇,都爱光顾他的生意。
对待女子的经验多了,让他更懂得女人跟男人不同,该要温柔呵护。
「你的亲戚住在哪里?姓什么?名什么?」他问。
「只知道姓禾,两家多年不曾走动。」
她低下头来,无奈叹息:
「去年我父母染病双亡,家里仅剩我一人,又受邻里恶霸欺凌,只能来投奔远亲,盼望有个依靠。」
刘永听了很是同情。
但是,砚城里姓禾的人家多得难以计数,她就算到了砚城,要找到亲戚,也得花费不少时间。
天空边缘染上淡淡紫色,黄昏即将降临,紧接着夜色就会笼罩四周。
放着她独自在草原过夜,肯定会恐惧不已,要是碰上猛兽,她脚踝受伤,非但逃不了,肯定还会被猛兽吞吃了。
帮人帮到底,他无法置身事外。
「天就要黑了,不如我背你先进城,先在我家将就一夜,等天亮后再去寻亲,这样如何?」
他体贴的询问。
粉脸又红了几分,差得不敢看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小声的问: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不会,助人为善嘛!」
刘永展颜笑着,把背后的藤筐卸下,改挂在胸前,转身背对她:
「请上来吧。」
等了一会儿,他猜她是太羞怯,所以也不催促,耐心的等着。半晌之后,软绵绵的少女身躯贴上他的背,纤细双手环住他的颈项,细致又软嫩。他有些心猿意马,又快快克制。
背上的少女很轻盈,还有着淡淡的、属于初秋的香气。
「抓好,别掉下来了。」
他嘱咐,迈开步伐。
羞羞的嗓音从背后传来,贴着他的背,震动他的胸膛。
「谢谢。」
刘永孤家寡人,住处撑不上舒适,但遮风避雨没问题。屋内一间房是他睡的,另一间则是母亲过世前的卧榻,已经闲置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