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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砚城志卷二)(25)



「绝对没有!」郑堆急忙否认。

「枉费我们对你的信任!」

「是啊。」

「还砸了你爷爷跟你爹的招牌!」

骂声如雷,轰隆隆的在他头上响。他不知所措,垂着双手、抖着身子,听着人们一声又一声的指责。

有个声音扬高,不是替他辩解,而是急于辩驳,不愿被他牵连受骂。

「等等,我就是鬼啊,他的符害得我坟堆被铲平,连子孙都不记得我,没了冥纸跟烟火,我饿得只能嚼路边的嫩叶子。」

「我也是。」

又一个鬼不堪被牵连,出声讨公道,唏嘘不已的说道:

「买了符咒后,我没日没夜的咳嗽,咳得骨灰都喷出骨灰坛,一部分都被风吹没了。」

众人一看,果然发现那鬼缺了右腿。

不但有人受害、有鬼受灾,连妖物都出言指控:

「用符水沐浴后,没有让我更美,反倒害得我全身的毛都脱尽。」

戴着斗笠的狐狸精不敢见人,背后垂落的九条尾巴别说是毛色丰润,就连半根毛都没有,不像狐狸尾巴,倒像是老鼠。

众人、众鬼、众妖轮着骂到过瘾,直到口水干了、骂得累了,才悻悻然离开,临走前还不忘联手把他的桌椅都砸烂,不让他再造祸害。

委靡潦倒的郑堆坐在残桌破椅间,往日的自信都被骂得一干二净。梳得整齐的头发被推得乱了,花白的发一绺绺的落在眼前;最好的衣裳被揪得破了,露出枯槁苍老、斑斑点点的皮。

愣了好一会儿后,他用颤抖的手握笔沾朱砂,不用黄纸,而是朝着广场边的矮墙上,一只晒着太阳、翻着肚子舒服扭动的狗儿,凌空画出一道平安符。

顿时,狗儿哀嚎一声,双眼翻白、舌头外吐,像中了无形的箭,当场就毙命。

郑堆紧紧抱住头,蜷缩在毁坏的摊子里,绝望是无底深渊,连他的哀嚎都吸收殆尽,一声都喊不出来。就连死亡都未曾让他如此崩溃。

从小到大,他学的就是画符卜卦,他擅长这件事,也只会这件事。

爹亲为这件事夸奖他、邻里为这件事对他刮目相看、人们对他敬重不已、鬼与妖走过他面前都要毕恭毕敬。他人生的意义都来自这件事带来的自信,能想起的每段记忆,都跟这件事有关。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会,只是一个老头——

不,是老鬼。一个画符不灵的鬼。

他倒卧在地上,无声啜泣,比被遗弃的娃儿更无助。虽然三魂七魄都还在,却觉得失去一切,连临死前的痛苦都比不上此时的万分之一。

那些以前会热切打招呼、送水送吃食、主动围靠过来的人们,全都避得远远的,任凭他的魂魄被日光晒得淡去,也没有半个人去理会。

『12』第十一章

不知是谁把郑堆的坟也糟蹋了。

邻近几座墓的主人听到传言后,也不敢再跟他来往。他成了道地的孤魂野鬼,偶尔出来飘荡时,被昔日顾客遇见,还会遭来一顿痛骂。

他躲避人群,只在深夜时分于草原上走动。

明明知道不该,但他还是无法忘记画符。他对着夜空挥舞着笔,任朱砂洒过他的脚边,每道符咒练了又练,只留最后一笔,不敢完成。

草原被朱砂染红,他走过的路径,道道都红得像洒落的血。

这样过了很久。

又似乎没那么久。

有天深夜,乌云遮蔽月光,草原上连风都没有。

他从躲避处爬出,满头花白、衣衫褴褛的拖着腿,漫步在杂草之间,拿出怀中珍藏的笔,从最简易的符咒写起——

啊,这是他三岁起就学会的符,爹亲高兴得买了串糖葫芦给他,圆胖的山楂沾着厚厚糖衣,里头还塞着豆沙馅,咬起来又脆又甜。

朱砂挥洒,符咒一道比一道复杂。

五岁时学会的符。

七岁时学会的符。

十岁时学会的符。

十五岁时学会最复杂的符后,他也在那年出师,代替爹亲摆摊,旧客们都来庆贺。他当场替爹亲写下长命百岁的符咒,爹亲也在满百岁过后,含笑逝去。

如今,牵连他与人世的那件事消失,他的魂魄一天比一天薄弱,渐渐化成深夜的淡影,不知何时就要被绝望稀释到荡然无存。

凌空的笔抖下朱砂,没写成就停手。

「老人家符力不浅啊!」

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论是语句或声音里都蕴含着他最饥渴的赞誉。

有光芒穿透他的魂魄,从后方亮起,从朦胧渐渐清晰。

他转过身去,惊愕的看见先前走过的空旷草原上,竟出现一桌两椅,样式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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