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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
妻子推了推他,轻声细问:
「呻 吟得好厉害啊。」
她转身抱着丈夫,发现被窝里温暖,他的身子却在发冷。
「没、没事。」
惊醒的伍郎喘息不已,全身汗出如浆,双腿酸痛,含糊的回答:
「只是做了个恶梦。」
「你最近几日,夜里总是作恶梦。」
妻子睡音浓浓,含糊的说着,困意淹没她,呼吸再度变得深沉而规律。
伍郎在床榻上颤抖,不敢再睡。
这已经是第六日了。
从归来的那夜起,被这样的恶梦夜夜都来纠缠。他一夜一夜的被追逐,睡眠不能让他放松,反倒让他惊恐,为了奔逃而耗费体力,使得他白画时倦怠不已,接连算错好几笔帐,损失不少银两。
他惧怕夜晚降临,几度忍着不睡,却又不知不觉陷入梦境。恶梦太真实,他的脚底甚至长了水泡,双腿僵硬如木。
连日的恶梦,更连累到妻儿,扰得他们也不能好好休憩。妻子的脸色愈来愈憔悴,儿子在半夜惊醒,哭闹抽噎不停,原本已经能牙牙学语,语音不清的喊爹唤娘,这几日却变得沉默,不论怎么逗弄,都一字不吭,只会放声大哭。
为了让妻儿能睡几日好觉,他把妻儿送回娘家,独自迎接第七个夜晚。
一如前几日,恶梦再现。
这次,伍郎用尽所有的力气,在深夜里奔逃。
脚底的水泡磨破,渗出的血濡湿鞋袜,他忍着疼痛,气喘吁吁的跑着,一心一意在熟悉的夜路上飞奔。
只要到家就好了。只要到家就好了。只要到家就好了。
他在心中默念着,终于跑过百子桥。往前经过邻居家门,再绕过街角,就能看见家门口熟悉的灯笼;一旦到达灯笼下,身后诡异的追逐就会停止,他就会安全的醒来——
眼前的景况,蓦地让他惊骇止步。
家门前该是亮着的灯笼,竟黯淡无光。
伍郎赫然想起,灯笼是妻子点上的,而白昼的时候,是他亲自送妻儿回娘家。今夜,没人为他点亮灯笼。
他迈开步伐,踉跄的来到家门前,急着要推门屋,门扉却动也不动,牢牢紧闭。倏地,一只冷凉的手搭上他的肩。
「终于追上你了。」陌生的声音愉悦的说道。
伍郎连呼吸都停了,胆颤心惊的慢慢转头,顺着肩上的手看去。
那是一个陌生人,正咧嘴笑着。
「我是魔。」
那人说着,笑容愈咧愈大,露出嘴内尖锐的牙,在昏暗的夜里,那些牙更显得怵目惊心。
魇轻松从容的稍稍靠近,双眼带笑的俯身,瞬间就咬断伍郎的左手臂,津津有味的喝着血、吃着肉、啃着骨,含糊的直说好吃好吃。
伍郎看得目瞪口呆,被咬断的地方却丝毫不觉得痛,是啊,只是梦,一个恶梦而已,他当然不该觉得痛——
他在这时醒了过来。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偌大的床铺上只有他独自一人。
真是个骇人的梦啊!
他擦擦额上的冷汗,本能的伸手去摸摸左手臂,却只摸到空荡荡的袖子。恐惧涌上喉间,他颤抖不已的拉开衣衫。
只见左肩以下,睡前明明还完好的手臂,竟然消失不见,左肩的断处浑圆,看不见伤口,更看不见半滴血,就像那只左手臂从来就不曾存在。「啊——」
朦胧的晨光里,伍郎的哭嚎声响遍整座砚城。
砚城,位于终年不化的雪山之下,因城型似砚,故称为砚城。
砚城之中,有座木府。
木府的主人,就是砚城的主人。
历代的木府主人,都很年轻,也都没有姓名,若是男人,就称为公子,若是女人,就称为姑娘。城内外若是遇上难解的事,只要来求木府的主人,没有不能解决的。
阳光明媚的午后,木府的一座庭院里,鸟语花香。
茶花盛开,努力展现最美的姿态,让坐在花凳上温柔婉约的女子,一针针的在
绢布上绣出栩栩如生的花样。红的花、绿的叶,衬托得恰到好处。
树荫为她遮挡阳光,让她所坐的角落温度凉爽宜人,既能清楚的剌绣,又不会晒得过热。
她衣衫雅致,不显奢华,肌肤柔润如玉,柳眉弯弯,双眸像最美的梦,发间的金流苏轻轻晃动,不敢惊扰她的专注。
奴仆偶尔上前,为她斟换瓷杯里的香茗,小心的注意茶温,不敢太烫,也不敢太凉,伺候得无微不至。
就在第三朵茶花即将剌绣完成时,一个高大健壮、皮肤黝黑的男人,迳自闯入庭院,瞧见她静静刺绣时,浓眉不由得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