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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刃(32)

作者:站着走路的狗 阅读记录


田文明说话的内容突然变了,从金属合金,变成了厂里的工人。

“这些徒弟出师后,又分别有了自己的徒弟,这也是我父亲的要求,他就是要让厂里有更多懂技术的人。我父亲的这些徒孙,就了不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赶上改革开放,企业重视技术人才,更有他们发挥的空间。其中有一个做得最好的,也成了昆州水泥厂的技术骨干,而且就像我父亲当年一样,是个全才。号称是 80 年代昆州水泥厂最好的车工,钳工,焊工,机修工。这个人叫宋建军。”

宋建军,这是田文明除了他父亲田知赟以外,提到的第二个名字。他连自己的母亲都没有提,却提到了这个宋建军。

这不会是没有原因的。

不等刘余川和黄堃示意示意,聂云斌已经在悄悄安排人。安排人去了解这个宋建军的情况。

“那块白铜,就是宋建军送给我的。原来是一台粉碎机上的重要部件,粉碎机,是水泥厂必备的设备。那台粉碎机,是建国后前苏联援建的设备,性能很好,一直使用到改革开放后。当时坏了以后没人会修,花了好大的力气,从成都请人来修的。坏的,其实就是这个白铜部件,和周边的另外几个附属配件。”

“这个宋建军,有股气。看别人修好了,自己也要下功夫钻研。申请把换下来的几个部件带回家,反反复复地琢磨,拆开了看,非要弄明白。所以这个宋建军,才成了当年昆州水泥厂的技术一把手。我的车工手艺,木工手艺,就是宋建军教我的。我父亲,教了他师父,他,又教了我。”

“卢一品,打断他,问他为什么一直在提这个宋建军。”

指挥室里的刘余川又一次说话。那个习惯性的动作出现在他的脸上——眼睛眯起,牙齿咬紧。黄堃知道自己的徒弟嗅到了什么特别的味道。

这是一种刑警的本能和天赋。

“田文明。从年龄上,我该称呼你一声老人家。但这不是在外面大街上,这是昆州市公安局荆山分局的审讯室。我是负责审讯的刑警,你是自称的严重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我只能叫你的名字。”

愠怒。

在被打断了个人叙述的田文明的脸上,卢一品和顾览都看到了这个表情。

“你所说的宋建军修理前苏联制造粉碎机重要零件的时间,是哪一年?”

“1982 年 6 月至 1982 年 10 月期间。 ”

“修了 4 个月?”

“不。6 月修好的机器,他又用 3 个多月的时间,自己钻研了那台机器的构造。”

田文明话语里的那种温情完全消失了,变成了一种冰冷,漠然的语气。他的语言不再有感情,成了描述某种“客观事实”的工具。他的话语陈述的对象,从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但按照他所说,“这个另外的人”,也应该是对他具有“特殊意义”的人才对。

“你的叙述里,多次提到了这个宋建军,这个人,除了教会你木工和车工技术以外,还有其他的重要意义吗?对于你来说。”

没有回答。田文明满脸的漠然。

“车工和木工,是制作刀具,也就是你箱子里那两柄凶器,最基本的技术。是吗?”

第十四章 不说

“宋建军是 1958 年出生的人,比我长 2 岁。在昆州水泥厂,我最看得上的人就是他。他没有念过大学,但身上那种知识分子的风骨,气节,一点都不少。”

“自己有过硬的技术,对别人也是要求严格,而且肯帮,肯带年轻人。不藏私。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完全没有不良嗜好。我这样一个没有一点木工和车工基础的人,跟他学习,他也是一丝不苟教。做得好也不表扬,做得不好是一定挨骂。真正的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人。”

短暂的愠怒和漠然表情从田文明脸上消失了。他又开始用一种自我沉醉的语气和方式展开叙述。

并不考虑听者的感受。听着好像是在“宣传”这个宋建军的高尚品格,但又总有夹带私活,自我标榜的意味。

很是怪诞。

“我为什么会和他关系好?因为在他身上,我能找到我父亲的影子。执着,勤勉,耿直。也就是我一直在说的,知识分子的风骨,气节。那个年代上过大学的人很少,所以知识分子多少都有些傲气。你可以说这是酸腐味,但也是知识分子特有的精神指标。”

“我父亲,当年就是太耿直,不懂得迂回,得罪了人,文革时候被人打倒。说他歧视无产阶级,只专不红。最后含冤而死。宋建军也是一样,他因为技术过硬,口碑又好,先后当过车间主任,技术科科长,技改工程师。但就是不会虚与委蛇,眼睛里不揉沙子,和其他中层搞不好关系,和厂领导也搞不好关系,被人排挤。很多好建议也不被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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