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此以往，林逾永远不用向别人表达。

他也不用担心林逾离开。

他们承诺，彼此互为后盾，永不辜负。

——却在实际中成为对方前进时束/缚脚踝的荆棘。

他和林逾都没办法得到进步。

因为他们始终有着“小鱼”或者“小云”这条退路，不能抱定破而后立的决心，因此得过且过，还觉得这样不错。

因为害怕失去林逾，所以害怕林逾向别人表达；

因为害怕林逾向别人表达，所以他一直纵容林逾，从不追问；

因为他从不追问，所以渐渐养成惰性，到了任何地方都习惯受人摆布。

而到林逾偶尔的失策之际，他就会陷入茫然。

林逾预判到他的茫然，也会因此失态，甚至可能一步错步步错，两人因此彻底输掉全局。

最后谁都救不了谁，不可避免地成为对方的拖累。

去他大爷的拖累。

都发现症结所在了，克洛维斯绝不会坐视不理。

不就是追问么？不就是反抗么？不就是找茬挑刺跟林逾对着干么？

只要他铁了心来做，绝对会比陆枚做得更好，让林逾养成主动解释的好习惯，很快就能共同进步，登顶封神！

克洛维斯心念电转，认为自己的克隆体百分之九十九是被林逾处理，而且林逾多半为此付出了一定代价，不想他内疚，所以选择隐瞒。

而联系到希罗娜所说的“克隆体和本体的联系”，克洛维斯越发认定林逾过分诡异的精神力、体能乃至长时间以来的求死欲，多半都和某个克隆体紧密相关。

林逾才不可能是什么双C废物。

林逾是天才，从福利院到中学，再到首都军校，乃至整个星际帝国，他都笃定林逾就是万里无一、空前绝后的天才。

“你说的事，我会去验证的。”克洛维斯停下脚步，尽可能平静心情，看向希罗娜，“韦斯利的克隆体在哪？”

希罗娜立刻动用自己的“追踪”异能：“不远了，他应该也幻化成我的样子正在‘追踪’我们。”

“是为了来帮忙吗？”

“是。”

“他不知道你们要杀他？”

希罗娜的脸色逐渐浮现犹豫，但也只是须臾，她咬咬牙，斩钉截铁地说：“为了指挥，不能留他。”

或许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样病态。

韦斯利想死，于是留下了克隆体，还把他介绍给一干队友，想来是为了给双方都留下后路。

可是队友们都不需要权衡，就无比坚定地在二者之间选择了韦斯利的本体。

韦斯利应该能猜到队友们无法接受克隆体的取代；

队友们也明白韦斯利是希望他们接受克隆体的。

但是没办法，他们还是会坚持自己的选择。

扭曲的、错乱的、病态的……人类的感情，总是如此蛮不讲理。

“就是说，只有让他们去一存一，剩下的那个人才能拥有‘变色龙’全部的实力，配合我们逃脱秦莫川的追杀？”

希罗娜点点头：“指挥的异能非常强势，他是我们最后的翻盘机会。”

克洛维斯的表情却出现一丝纠结。

他本能地想要沉默，但想起自己刚下定要养成“追问”的习惯，于是顿了顿，追问道：“你们有问过韦斯利为什么想死吗？我觉得……不可能全是因为克隆体的影响吧？”

这回沉默的变成了希罗娜。

“不方便说就算了。”克洛维斯急忙找补，正想着要怎样排解尴尬，却听到通讯器内传来滋滋的电流声。

片刻，疑似因为电流干扰而略显沙哑的男声传了进来，翠绿色的信号灯光刹那转亮。

不过克洛维斯很快辨认出来，对方的沙哑不全是因为电流。

他是真的很疲惫。

“……克洛维斯？！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在哪里？”

克洛维斯的心脏猛地一紧。

他扬起头环顾四周，然而周围都是密密叠叠的深林，根本没有可做参考的路标。

但克洛维斯还是下意识握紧通讯器，脱口呼喊：“林逾！你那边没事吧？”

“我没事。听我说，克洛维斯，我等会儿会参加12：00的会议，我会把你移走的，你只要再撑半小时别被秦莫川抓到。

“他的异能是‘剥夺思想’，一定不要和他硬碰硬，尤其不能对上眼神。”

林逾的话语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忍耐什么情绪。

又过几秒，林逾的声音继续传来：“对不起，小云，都是我的失误。”

“我会负责所有的善后，别担心，向前逃吧。”

什么叫“都是我的失误”？

什么叫“我会负责所有的善后”？

什么叫……“向前逃吧”？

克洛维斯鲜少听到林逾这么郑重的口吻。

林逾不会回避自己的错误，但大多时候都是轻飘飘一语带过，半是揶揄半是安抚，几乎不会让人感受到他在反思。

但这次完全不同。

克洛维斯听出了林逾语气里的沉重，上次看到这样的林逾，还是在福利院时……

……那个穿着肥大院服的小鱼，和人在墙角扭打的小鱼。

他看到小鱼嘴角渗出的鲜血。

他看到小鱼被人掐住咽喉。

他看到小鱼的瞳孔都濒临涣散，嘴唇张合，对他无声说“向前逃吧”。

向前逃吧？

向前逃吗？

当时的小云没有逃。

当时的小云咬牙伸出双手，从敌人的身后勒住了他的咽喉。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当时的小云对上小鱼深黑色的眼眸。

小鱼的眼睛里充斥着复杂的情绪。像欣慰、像悲伤、像窃喜、像遗憾。

“为什么不逃？”小鱼问，“算了，现在逃吧，就由我来负责全部的善后。”

克洛维斯猛地清醒过来。

希罗娜带着担忧的面庞近在眼前，不知何时，他被希罗娜拉到了相对隐蔽的草丛里。

高大的树木充当蹩脚的挡箭牌，虽然一时间没有听到秦莫川的动静，克洛维斯还是囫囵搓了搓脸：“去找你们指挥的克隆体吧。”

他没时间考虑韦斯利了。

也许韦斯利的计划是自己死在秦莫川的手上，让克隆体拥有全部的“变色龙”，从而发起反击，接过韦斯利的担子，领导这支队伍继续前进。

但对克洛维斯这个局外人而言，一个陌生的、未必能好好相处的克隆体，当然不如韦斯利本人来得安心。

可是希罗娜却轻轻摇头：“不用去了。”

“嗯？”克洛维斯莫名地扭过头去，耳翼微动，才听到微风过境，沙沙的动静和某人轻轻的脚步混在一起。

一道身影在他们的身后蹲下，似乎是为了回应克洛维斯的疑惑，他发出嘿嘿的两声轻笑。

“你好！”少年大声问好。

他的脸庞发型都和韦斯利如出一辙，只是没穿军装，而是一身破破烂烂、被草木刀尖割了无数裂口的福利院院服。

灰色袍子裹住他清瘦的躯干，克洛维斯被他吼得一跳，差点一屁股歪倒，愣愣地抬眼打量。

少年的双颊还聚着两块轻微的高原红，衤果露的胸前皮肤则是一串洛马数字的黑色纹身。

“又见面了！我叫亚尔林·罗德！”

克洛维斯怔怔看了许久：“亚尔林……”

他们的确见过。

只不过上一次见面，亚尔林是以希罗娜的外表恐吓他立刻离开。

相比那次，亚尔林的表达似乎流畅了很多，不说的话，完全看不出是非人类。

“亚尔林，声音不要那么大，会被敌人发现。”希罗娜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你怎么过来得这么快？”

“因为遇到了有远距离加速能力的异能者，顺手借了一下他的能力。”亚尔林歪歪脑袋，有些胆怯地问，“我犯错了吗？因为韦斯利说一定要尽早过来……”

“你把达莉亚抛下了？”

“因为达莉亚速度很慢。”亚尔林鼓起双腮，逐渐变成了他们队伍里那名雷系异能者的外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