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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塔(无限)(377)

作者:镜飞 阅读记录


他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喜意,朝着敞开的大门,高声唱道:“请新郎来——请新郎,我请新郎——入洞房——”

前面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再搭理张思远,贺林在前,纸扎人在后,两人双双出了房子的门。因为个头过高,纸扎人的头甚至是擦着门框过去的。

一切好像就此结束了。

张思远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虽然不知道今晚把贺林送出去了,明晚要怎么办,但副本里还有其他人呢,到时候总能想到别的办法。

见两人快要走出院子了,他往前跟了几步,要去关上房门和院子门,免得再进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张思远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站在房子门口,往外一看,放在房门上的手臂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小院有围墙,所以他的视野范围其实只有开着的院子门,和管中窥豹没有什么两样。

但窥见的这一丁点,已经让他脊背发凉。如果不是扶着门,张思远估计自己已经站不住了。

小院的门口不大,容得两三个人进出,正正好好地停着一台大红花轿。

花轿是四人抬的轿子,不算很大,前后各站着两名轿夫。

轿夫的身形仍旧是常人体型,只是不知是不是为了接新郎,四个人的脸,都齐齐地朝着院门内的方向。

他们都穿着款式相同的黑衣裳。衣服很特别,宽袍大袖,没有扣子,或许还印了暗纹,但是借月亮的光线,不足以看清。脸倒是能看清,只是看了还不如不看,看了更叫人瘆得慌。

四个轿夫,都一般的皮肤惨白,嘴唇鲜红,长了一张宽而圆的脸,眼睛却和那巨大的纸扎人不同,细细长长的,是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那是四张一模一样的脸。

“请新郎了——”

贺林和纸扎人终于走到了轿子前,纸扎人比那轿子还高些,动作却很灵巧,伸手替贺林打起轿帘。

贺林弯下腰,要往里进,却忽然转过头,看了门口的张思远一眼。

他的五官明明是大而鲜明的,此时却没有表情。无喜无悲,无怨无恨,只剩一片空白。

凄清的月色洒下轻薄的纱似的光,在这样暗而冷的光线下,不知是不是错觉,张思远甚至觉得贺林的五官都变得和周围的纸扎人相近,墙漆似的,白得发着灰。

贺林突如其来的一眼看得张思远直发毛,他的手把着门,战栗如筛糠,想把门一把拍上,又唯恐惊吓了外面这群“人”,只能保持身体僵直不动,假装自己是块木头。

但贺林既没有叫他的名字,也没有做其他的事,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向他挥了挥。

那是个告别的姿势。

张思远愣住了。他的嘴微微张开,一时竟然做不出别的表情。

贺林却没有等他回应的意思,直接钻进了轿子。

但下一刻,令张思远更加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四个轿夫没有立时弯腰起轿,而是同时抬起手臂,笑眯眯地,也冲他挥了挥。

他们四个不仅长得跟一母同胞似的,动作也是整齐划一,张思远肉眼瞧着,感觉他们连手挥动的幅度都是差不多的。

此时,笑眼弯弯的高大纸扎人喊了一声:“起轿——”

四个轿夫同时发力,抬起轿子,往前走去。

欢快活泼的乐声也再次响了起来,现在离得近,张思远甚至能听得出是唢呐在前,丝竹在后。随着轿子往前移动,停滞已久的脚步声终于也响了起来。

迎亲的人数远比张思远想象的多,穿着黑衣的轿夫抬着大红花轿往前走了,后面却还有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

张思远愣愣地看着,先过去的是挑着几口大黑箱子的。箱子用红绸捆了,用竹竿挑在肩膀上,一颠一颠地挑着走。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挑箱子的人还能腾出手来,冲张思远挥手。

他们的打扮和长相也和前面的轿夫也一模一样,浑圆的脸型,弯弯的眉,细长笑眼,樱桃小口,左右脸颊两团鲜艳的晕红,原本就显得喜庆又诡异,加上犹如批量复制出来的脸,看得张思远感觉一股寒意直窜天灵盖。

无论他如何害怕,外面的队伍脚步却不停。

过了抬箱子的,还有提灯笼的。

等那几个拿着素白灯笼,长相一般无二的人也笑眯眯地冲着他招手时,张思远终于受不了了。他咬了咬牙,用力将房门扣上。

院子门还开着,他也不敢先回床上,只是脱力似的用背抵着房门,竖着耳朵,紧张万分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先消失了的,是纷杂的脚步声。不久,乐声也逐渐远去,从清越悠远,变得声响渐悄,最终,又重归于一片寂静。

直到什么都听不见了,张思远才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用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才发现自己方才汗出如浆,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看着眼前黑暗又寂静的房间,贺林被拖走之前歇斯底里的嚎啕还在耳边,张思远一时竟也有些五味杂陈。

但他也只停了片刻——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院子门还大开着,如果不赶紧关上,万一再进来什么怪东西……

张思远转过身,手把着门,深深吸了口气,才打开了房门。

还好,迎亲的队伍早就不知走到哪儿了。

小院的门敞着,空无一人,唯有月光如水,静静落在庭院的植物上,让这些菜蔬也蒙上一层如梦似幻的银光。

见万籁俱寂,张思远在门后面吸进去那口气这时才松了。他走过去,在院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黑漆漆的一片。方才经历的一切好像都是幻觉。

什么都看不到,总比看到要好。张思远扣上院子门,正欲往回走,忽然想起什么,又挪了几步,走到神龛前,打量着里面面目空白的神像。

这玩意还是白天从红线媪那儿特地请回来的,结果今天就莫名其妙遇到了来他家里的迎亲队伍,也不见这神像起什么作用。

难道这玩意儿不仅不辟邪,反而招邪?

月光清冷的光辉下,神像端坐在神龛中,虽然面目空白,手脚处依然只有软垂的纸皮,也仍然显出一种安定和庄严。

张思远想了想,还是没动它。就算这神像有什么问题,也是人人都拿了,又不止他一个人。这劫数今晚也算度过了,如果再有什么问题,明天向人打听了再处理不迟。

想到这里,他也不在院子里多停留了,再三确认了房子和大门都已关好,才终于回到了房间。

地上还有张照片,是贺林和他的合影,贺林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脸憨厚质朴。

张思远顿了顿,一脚将照片踢开,躺到床上。

床上的另一个人已经不在了,原本不大的床铺好像也变得宽敞起来。挨着床的头顶上的窗子与其说是窗,其实就是一个方块架了个木格子,连洒进来的月光都分成了一格一格的,一点美感都不剩下。

张思远看得心烦,遂用被子蒙住脑袋,再次酝酿睡意。

身体疲惫,大脑放松,无人打扰,四周宁静黑暗。一切都是如此地适合入眠,张思远几乎都觉得自己已经睡着了,如果不是被子越来越沉重,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村子里冷热适宜,被子并不厚,怎么会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

张思远觉得不妙,他睁开眼睛,要一把将被子掀开,但是发现自己动不了。

事实上,除了刚才睁开的眼皮,他已经哪里都不能动了。

他的眼睛惊恐地往下看,却发现,能看到的地方,都在飞速地变扁。

他的视线只能到胸膛,那里被衣服盖住,但还能看见原本饱满的轮廓正在往下塌陷。然后是手足渐渐失去触觉,甚至他的眼球也不再能挪动,整个人像一团面糊,软绵绵、轻飘飘,然后被摊平,变薄。

意识留存的最后一个瞬间,他想起那只毛色灰黄的土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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