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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塔(无限)(28)
作者:镜飞 阅读记录
白天的大宅已显幽深,等到了夜晚,更是四处都黑洞洞的。唯一能看见的光源,就是高高挂在廊下的红灯笼,可这蒙蒙的暗红光线在夜里看起来并不温暖明亮,反而显出一种近乎血色的诡异。
这黑暗令荆白有些不适。直到走出点着灯的小院,他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又不愿在小恒面前示弱,只好尽力保持着平稳的呼吸,手心却微微渗出汗来。
小恒走在他身边,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过了一阵,却用小手拽住了荆白的袖子。
荆白不明所以,低下头看他。小孩指着自己的大眼睛,用力眨了眨,接着又指向地面。荆白猜他是被鲜血糊住了眼睛以致看不清道路,便点点头,示意自己带着他走。
小恒用的力气不大,但身边有人同行,让荆白感觉好了不少。挂在脖子里的白玉这次也安安静静地卧在他心口,不再像上次一样发散出热量。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走了一阵,在穿过一个庭院时,荆白忽然听到沉闷的,嚓嚓的声音。
像是有人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在走路。
荆白停了下来,握住小恒拽着他衣袖的手,示意声音传来的方向。
小恒像是没听见,往那个方向探头看了看,面带困惑。荆白不敢发出更大的动静,索性指了指前方长得老高的草丛,拉着小恒钻了进去。
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
嚓——嚓——嚓——
小恒终于听见了!满是血污的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惊疑地瞪大,他和荆白对视了一眼,凝神静气,在万籁俱寂中,静静地等待着它的来临。
嚓——嚓——嚓——
荆白仔细分辨,才听出那是脚步声——被拖拽着的,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
意识到这一点并没有让他的神经得到丝毫放松,荆白把小恒护在身后,握紧了手掌。
沉闷的声音像是直接撞击着心脏,而缓缓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场面。
这是两个佝偻着背的“人”,之所以用“人”来形容,是因为他们还保持着人形。
但真正的人类,绝不会像他们一样走路。
直到看见两顶标志性的瓜皮帽,荆白才认出这两个东西是陈婆的丈夫和儿子。
这两人早上虽然看着也不太正常,坐在餐桌上犹如泥塑木雕,但当时起码还有个人样,和现在看到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们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几乎折叠在一起,原本应该是头低垂,手触地的姿势,可戴着瓜皮帽的头颅却怪异地仰起,双臂往前伸着,在空气中摸索。
而那嚓嚓的声音,是他们行走时发出的摩擦声。
他们脚上穿着皂色的靴子,走路却不抬脚,膝盖也不打弯,就这样直挺挺地往前挪动。
这样走路自然要费力得多,硬底的靴子在青石地面上僵硬地摩擦,便发出了“嚓嚓”的,似乎在拖拽重物的声音。
他们仰起的头一直在轻微地左右摆动,双手也跟着不断地转移方向。
这样的行进方式极为怪异,荆白心中逐渐浮现一个猜测——难道这两个东西不靠眼睛视物?
他和小恒像两块石头般,一动不动地蹲在草丛里。
荆白可以确定,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但不知为什么,忽然间,那两个东西猛地转了方向,直直朝他们“走”了过来!
第21章 陈婆过寿
暗红的光线对活人实在不利,等这两个东西走近,荆白才发现了他们脸上的异常。
枯槁的脸上,原本该装着眼珠子的两个眼眶空荡荡的。脸色青灰,面部干瘪,犹如一具干尸。
那种腿拖着脚的走路方式自然是走不快的,可两边距离本就很近,他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坚定不移地向草丛移动。
他们的行进方式诡异得叫荆白脊背一阵发凉。
头颅的左右摆动,是用鼻子在不断嗅闻,两只手的摸索,则是在确认障碍物。荆白心中一震,意识到必定是一开始的距离太近,让这两个怪物闻到了气味,立刻用手捂住口鼻。
他手上还沾着厨房带出来的血渍,手覆上鼻子的时候,血腥味熏得他一阵头晕目眩,直冲天灵盖。好在效果立竿见影,怪物动作一顿,很快调整方向,脚步右转,向小恒的方位前去。
荆白一惊,小恒也惊恐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很大,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荆白捂住口鼻有用,他的动作却对怪物无效。
荆白看了一眼自己的血渍斑斑的双手,意识到或许是这鲜血的缘故,眼见两个怪物离他们已经不足半米,他当机立断地把自己的手叠在了小恒的手上!
他用眼神示意小恒忍一忍,小恒眨了眨眼,表示明白。
它那两个东西已经走进了草丛,陈婆的儿子“阿宝”黑洞洞的眼眶几乎要贴着荆白的脸。
他身上带着一股奇怪的气味,似香似臭,极为奇异,像是被腌入味了,熏得荆白胃中一阵翻滚。
这两具裹着人皮的枯骨没有眼睛,又闻不到呼吸的气息,四只手不断在草丛中摸索,却始终触摸不到荆白二人蜷缩起来的身体。
为了寻找两人,他们头颅摇晃的幅度变得比之前更大,大概是晃动的幅度过大了,“宝儿”头上的瓜皮帽掉了下来,就落在荆白脚边。
这也让荆白把他头顶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他颅顶被帽子遮住的那块地方,根本没有头发和皮肉,直观地展露着血淋淋的头颅内部!难怪这两个东西要一直戴着这顶瓜皮帽!
“宝儿”茫然地摆了两下脑袋,垂下头去捡帽子,这个动作使他空空的脑壳明明白白地呈现在荆白眼前。
难怪他们的行为看起来和木偶一般,这个人字面意义上的“没有脑子”。
他的整个脑仁都被挖空了,只剩一层血糊糊的壳。
保持着这个姿势,“宝儿”在荆白眼前摸索起来。
他枯瘦的五指在荆白脚边的草地上摸来摸去,最近的时候,紫黑的指尖离荆白的脚几乎只有一寸。
荆白藏身在草丛中,稍微一动草木便会沙沙作响,他不敢有丝毫动作,整个身体却已经绷得极紧,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一旦被发现,便即刻暴起反击。
好在“宝儿”并没有摸到他,慢吞吞地从地上捡起瓜皮帽,戴回脑袋上。这个插曲让他的动作变慢了许多,他的父亲已经回到来时的路,他才缓缓调转身体,朝着原定的方向前进。
一个人的一口气是有极限的,荆白眼前一阵阵发黑,视线也变得模糊,直到两个“人”摇摆着头颅,曲着身子,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范围,才敢松开手,试着缓缓恢复呼吸。
他刚一松手,身边的小恒便一声不吭地一头栽倒下去。
荆白的心一瞬间抽紧,他手忙脚乱地扶住小恒,才发现男孩已经憋得脸色发青了。
小恒表现得太过成熟,让荆白几乎遗忘了他的实际年龄,荆白一个成年人都憋到几乎断气,何况小恒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
男孩倒在草丛间一动不动,荆白感到大脑一片空白,很难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他机械性地伸出手,去试探小恒的呼吸。
那一瞬间,他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而粘稠,像是空气被抽干了。直到指尖感受到微弱的气流,他心中的那块巨石才落了下来。
荆白把小恒扶起来,不知所措地拍着背,看着自己沾满血迹的手掌,他心中一片茫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恒咳嗽了几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还没说话,荆白立即敛容肃然道:“抱歉,我没注意到你当时的情况。”
荆白不是个心软的人,但小恒是他认可的同伴,竟然险些死在他手下,即便是荆白这样的人,也不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小恒只是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他眼神逐渐清明,一点也没有怪荆白的意思,只看着自己的短手短脚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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