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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是女的。」周静秋敢断定。
「女的?!」解冰云和夜华玉同时讶然,面上皆滑过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们看这个。」周静秋用请人打造的小摄子夹起一物,那东西很薄,透光,呈片状。
「这是……」夜华玉觉得这东西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指甲。」她道。
「指甲?」
「上面涂着褚红色蔻丹,我从死者的伤口取出来的,也就是说,凶手在行凶时太过用力,指甲挠断了,卡在死者的皮肉里,她没发觉又继续挠,以致后面的伤口少了一截……」五指齐捉,四长一短,短的是断了指甲的那一根,所以只有四道血痕。
「死者与凶手是熟识的,甚至是很好的朋友或姊妹,从死者的伤势看来,她并未反抗,逆来顺受的任人又捏又掐,也许是自知理亏,或是不想反目成仇,便由着凶手发泄怒气,她默默忍受,以为能重修旧好……」女人一发起狠来,那是锐不可当,全无理智可言,即使酿成大祸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全是别人害的。
「女人的力气能把腿折断?」远远站开的夜华玉还是不相信,换成是他,也得费一番气力。
「这具尸身就是最好的证据,能证明确实是女子所为。」若照个X光就能一目了然,根本不用解释。
「我看不出哪里是铁证。」夜华玉觉得她在胡说,周静秋不卑不亢的指出几处异状,「这里、这里,和这边,都有使过力的痕迹,因为力小无法一次折骨,重复了好几回,因此我指的这几处都有轻微的骨裂现象。我想对方有帮手,譬如丫头、婆子,她们按住死者的双肩,让她动弹不得……喏!这便是掌心按出的红瘀。」她指着两侧肩胛骨,各有一块红色斑痕。
「女人杀女人,啼!这得多大的仇很。」吓!夜华玉赶紧自省,最近他应该没得罪过女人吧?
周静秋懒得再和夜华玉废话,她看向解冰云,说道:「解大人,这条线索很好查下去,依女子的衣饰来看,必是出身良好的千金小姐,与之往来的姊妹也必定是门户相当,查近半年订下婚约的女子,死者之所以遇害,起因必定与男子有关。」因为订下婚约了,才更不能容忍自己亲近的姊妹居然亲自己的未婚夫,仗着两人的关系横刀夺爱,妄想什么两女共事一夫,以为甘愿退让做小就能获得谅解。
可惜在面对所爱之人时,女人都是气量狭小的,巴不得独占男人的心,谁甘愿分享。
解冰云在听她说明时,心里也有了差不多的想法,他马上命令道:「随风,查。」已有婚约的大家闺秀不难追查。
「是。」如风一阵的左随风随即隐匿于山林间。
周静秋将小敢淮备的披风盖在女子身上,再轻柔地将女子的眼皮盖了下来,她想,真相很快就能大白了。
诚如周静秋所言,凶手真是女人,她叫田芬郁,平镇米商的女儿,她和死者的表哥缔结白首之盟,两家订下婚期,就在年底迎娶,她喜上眉梢的在家绣鸳堂枕,缝嫁衣。
不料死者忽然找上她,要求做小,还说表哥已点头,花轿同日入门,希望两人的情谊不生变卦。
乍听之下的田芬郁根本无法反应,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里,她起先是震惊,继而愤怒,而后是伤心,独自窗前流泪的她越想越悲愤,也对想抢她未婚夫的好友生出恨意。
于是她把人约到竹林,假意商讨谁大谁小一事,但是她心中已有杀意,在威胁好友退出未果后,她积累多时的怒气爆发出来,对着一再忍让的好友又捉又挠,恨之欲死。
最后她一不做、二不休的将人掐死,再把现场布置成惨遭淫虐而亡,连男子的浊物都取来,洒在死者的双腿间,让死状看起来更逼真。
当衙役上门捉人时,田芬郁还矢口否认,硬说是他们捉错了,还言年底就要嫁人了,不可能自毁生路。
可是奶娘却跳出来认罪,因为死者的魂魄找上她,夜夜纠缠着她,她怕到无法入睡,只好说出实情。
按住死者双肩的便是这位奶娘,她心中有鬼,良心不安,这才自个儿吓自个儿,以为见鬼了。
凶手一出,案子了结。
破案了,这应该是件好事,但是周静秋却十分郁结,那结霜的心情彷佛泡在冷水里,没法回暖。
原因是……「师父,你不吃饱吗?」小敢学她双手托腮,坐在苹果树下的木椅子上。
「不饿。」她这是什么命呀?平静了十四年的日子居然被人揽得一团糟,她都要怀疑被诅咒了。
「你再不吃就被他们吃光了。」好在他事先藏起一个小饭桶,把菜呀肉的铺在饭上。嘻!嘻!他真聪明,饿不着。
周静秋娇妍的面皮一抽。「我们家几时成了饭馆了?」还真堂而皇之的上门,不把自己当外人看待。
有了「同类」的激励,夕奴更加自我鞭策,他每天窝在厨房的时间变多了,还多弄了两口灶,家里整天飘着饭菜香,什么时候饿了都有得吃,还不分你家、我家。
看着原本是墙,如今多出一扇门的进出口,周静秋内心的悲凉无法形容,三杯黄汤下肚,她爹居然相信和知县大人做邻居有益无害,他那边侍卫多,宵小不敢横行。
哼!有舒服的县衙不住,跑来买下百姓的宅子,敲敲打打地把她家二进院的小宅包进五进院的大宅子里,外头看来二进院成了大宅子其中的一座院落,原本的大门成了后门。有这样欺负人的吗?
偏偏她爹还误信谗言,两、三句话就被人牵着鼻子走,自以为占了便宜,满心愧疚,把居心叵测的男人当神只膜拜。
以前的家安静如仙境,听风、看云、数落叶,好不惬意,如今是土石流过后的家园,吵杂、人影、脚步声,她快被逼疯了,喜静的她上哪儿寻个安乐土,重新起窝做巢?
「师父,你不觉得热闹多了吗?解大人身边的两个护卫要教我和晓冬少爷练武。」看他们飞来飞去真威风。
「吵。」所以说她喜欢死人,安安静静地不出声音,看着他们,她的心境会变得非常平和。
人生不过一死,人都躺下来了,还有什么过不去?这是她悟出的禅,生死是一场幻觉。
「不会呀,我看大师父笑得很开心,他说终于有人能陪他喝酒了。」夕奴伯伯的酒骨差,一杯倒。
小敢口中的大师父指的是周康生,因为周静秋没答应收他为桂,他两个都叫师父不吃亏。
「我爹他……」周静秋的神情中有着淡淡的失落。
她知道父亲一直希望她是儿子,才好继承他的衣钵,将祖业一代代的传下去,可是她是女儿,总有一天会嫁人,即使她将一身的本事传给下一代,那也不是姓周,父亲后继无人。
而弟弟喜欢读书,也很会读书,明年开春就要考童生,仵作的活既累且脏,一不留心会染上尸毒,她就这么一个弟弟,周家的独苗,她和父亲一样希望他能走上另一条不同的路,不用像他们这般辛苦,累个半死还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师父,你在难过吗?」小敢担心的问道,她的神色看起来好黯淡。
周静秋笑着拍拍他的头。「不难过,只是感伤,如果我是男的,你的大师父肯定笑得阖不拢嘴。」不管在哪个朝代,性别是一大硬伤,女儿是别人家的,再疼、再宠也留不住,而儿子是摔盆的,送老子上山头。
「你要是男的,这世上就少了一位女仵作。」而他的外放也无趣多了,少了与人抢饭的乐趣。
换下官袍,穿上玉带锦服的解冰云直接穿过两家相邻的围墙,改成月洞门的通道植上紫藤,沿着墙面蔓生。
周静秋循声望了过去,原本淡然无波的眼眸漾开一抹氤氲,目光显得有些迷蒙,少了官架子的他看来清朗明俊,风姿飒逸,多了几分如月般的清华,点漆双眸有股幽静的深邃,似黑夜,神秘莫测,如深潭,幽不见底,更有如弯弓,射向穹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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