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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跟你说好了,全是你自作主张。葛瞻一边以身护着她免受路上百姓冲撞,一边以复杂神情瞄了一眼她身后的孔方和小宝——小宝算半个男人,而孔方正仰首望天,耳不闻八方事,眼不观是非人,很洒脱飒然的置身事外。
在陶于薇眼中,孔方和小宝不是男人,他两人是她除却血亲外的亲人,是可以交付生命的那一种。
“你瞅你的,当我不存在。”他冷眸一瞪,几名正打算开口揽客的市集小贩头一缩,舌头短半寸。
当他不存在?这么大的人柱谁能视若无睹,分明招眼。“那你离我远一点,装作与我们不相识,我可不想被街上那些回头瞧你的小泵娘恨,女人的怨妒比洪水猛兽还可怕。”
靠得太近,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以及似有若无的男子气味,烫热拂上玉颜的陶于薇觉得不自在,她不着痕迹的避开,减少两人触碰到的机会。
她没忘了她是有主的,和水月族大王已定下名分,这事儿最后成不成她不敢打包票,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是不宜和其他男人牵扯太多,尤其是看起来十分危险的家伙。
她有分寸的保持距离,不过分亲近也未刻意疏远,将他定义在同行的伙伴上,葛广之的俊俏容貌和不凡气度很容易令芳心初萌的女子迷失,见过世面的她不想成为其中之一的追逐者,盼星星、求月儿的等他回头一眼。
但是葛瞻恰与她相反,在这一世她没有爱上他,对他的态度不亲不疏,好像他的存在可有可无,一点也不重要,他忽然有点心慌,不盯着她总觉得手中的鸟儿将远走高飞,飞到他双手再也构不着的天际。
“办不到。”他一口冷冷的回绝。
不远处,戴着人皮面具乔装水月族护卫的白文昭及军师大人陆信庭不快不慢的走在后头,两人似在闲聊,实则眉头深锁的深思,不时看向举动越来越怪异的“头领”,心里腹诽:城主转性了,怎么像个人了,还“明目张胆”地对被他拒婚的小姨子好得叫人头皮发麻,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这人很硬骨呐!没得商量,比起我家孔方阿兄丝毫不谦让,一板一眼又不苟言笑的人最不讨喜了,你娶亲了没,你家娘子没嫌弃你没情趣又乏味,将你踢下热炕头?”这种人很难讨得到老婆,刚愎自用。
“不劳你费心。”他话短得令人气结,但指尖却出乎人意料的温柔,轻轻地将陶于薇发上微歪的蝴蝶簪扶正。
让人气不起来又想狠踢他几脚,矛盾。“算了,不管你了,我大道任君行,不受你闲气。”
突然传入耳中的吆喝声好熟悉,犹似在梦中。彷佛看见母亲盈盈在街口相迎,眼眶一热的陶于薇只觉风沙迷了眼,莲步轻抬往前走,她让自己适应久违了的吵杂声,走过引起自个儿兴趣的摊子便停下来看上两眼。
“主子您看,这小泥人捏得多传神,把那二郎神的神仙风姿给捏得唯妙唯肖,好像真要率领天兵天将下凡来。”手艺真好,一点也不输给宫中的老匠人,民间的能人真多。
“你喜欢?”她挑眉。
小宝摇头摇得飞快。“奴才觉得捏几个笑脸小泥娃搁在主子屋里,主子瞧了欢喜,边数银子边开怀。”
“有孝心呀!小宝,这张嘴巴越来越机伶了,你金子姊姊给你吃了几斤蜜,甜得招蜂引蝶。”
她笑着往他脸上一掐,捏捏滑手的颊肉,似喜似嗔的笑逐颜开。
陶于薇向来是不会给自己太多烦恼的人,她专心做一件事就会把不愉快忘掉,虽然葛瞻就在她转身处,退后一步有可能跌入他怀抱,她竟能把他抛在脑后,一时半刻没想到他在身后,兀自和小太监笑闹。
“哎呀!主子,奴才哪敢偷吃蜜,谁不知道金子姊姊是守着宝山的神仙,她只给主子您摘仙桃、煮仙肴、舀瑶池仙水,小宝只有往边边站的分。”他垂下头,一副十分委屈的可怜样,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逗人发噱。
少有表情的吴紫矜,也就是金子抬眸瞟了小宝一眼,老是抿成一条线的菱形小嘴儿往上一弯。
“那就站直点,别给人弯腰,你家主子当不了天,但起码能给你撑腰,要挺直点,不要丢我的脸。”陶于薇笑得好像人情世事不知的闺秀,只知风月,不晓人间疾苦。
在市井长大的陶于薇其实是看不惯宫中的作派,因为后宫是陈皇后做主,她管不了,只能从身边的人教化。
打小受人欺凌的小宝奴性重,又看惯了宫中老人的脸色,自知卑微的他老是低着头看人,在宫里谁不是贵人?他的腰没挺直过,就这么到处给人低头,面向下弯腰。
太监就不是人吗?他们也有做人的尊严,不过少了传宗接代的宝贝,凭什么看轻他们?
这是陶于薇一直灌输小宝的观念,她希望她在乎的每一个人都能和她一样,理直气壮地当个人,也许她没办法改变所有人,但最少她身边没有抬不起头见人的杂草。
“是的,主子,奴才站得可直了,您瞧我这腰,跟那抬头猪的板子一样直。”小宝腰一挺,装模作样的走来走去,仿效着街上腿粗腰圆的大老爷,顶着大肚子想弯也弯不了腰。
“瞧你,得意了,赏你包栗子糖尝尝。”陶于薇一说完,万事周全的金子一声不吭的递出还温着的栗子糖。
“谢主子赏。”他伶俐地接谢赏,裂开嘴直笑。
自从跟了三公主后,小宝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嘻嘻哈哈的耍宝卖乖,也不再受人欺负,瘦小的身躯一下子抽高了,把恨天高的三公主给比下来,让她笑啐着把他喂养得太好。
“啐!哪来成精的小滑头,一棒子打出原形。”她玩开了,作势要替天行道,除妖孽,斩魔卒。
人一旦放开了便无拘无束,笑笑闹闹也是一天,市集摊贩上摆卖的大都是些不算精细玩意,和宫里的精致是不能比,但贵在趣味,随心所欲,不用顾忌那、顾忌这的任意挑选,也不用担心挑错了惹来无妄之灾。
书生书写的字画摊过去是摆放花器、盆盂的摊子,接连着花色尚可的布料,还没开市的小贩吆喝着,冰糖葫芦、糖炒栗子、豆腐脑儿……叫卖声不绝于耳,清扬嘹亮。
蓦地,在喧喧嚷嚷的各种声音中,有个满头花白的老人似在打盹,独坐在最吵闹处中最不受打扰的一角,他四平八稳的坐着一捆稻草,前方铺了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油布,几颗奇形怪状的石头,一些手雕的发簪和木钗,一盆一盆的雨花石,几十只镯子一只迭过一只排成横列。
镯子不见得有多出色,纹色偏暗,近乎墨红,朴实无华的雕功可见雕刻者的功力欠些火候,可是平实中却给人一种返璞归真的纯净。
第一眼,陶于薇就爱上了,那是一只金镯,用罕见的赤金打制,不知在人间辗转了多少岁月,亮金退去,暗金浮动,似金似玉,又似一块血玦,刻纹上不是花纹,而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梵文。
“这只镯子——”
“我要了。”
陶于薇才要开口问价,一只肌理偾起、线条分明的男人大手横空劈开,从她身体后头探出,如雄鹰猎兔般敏捷,在她柔白小手刚伸过去时拿走了金镯。
和她抢东西,罪不可赦,旭川国内除了当朝皇上没有人比她更有钱,谁敢在她面前用银子砸她。
一回头,那张狂的眸子正要发作,怒火腾腾,谁知一瞧是深不见底的墨瞳,黑幽幽的眸子会吃人似的,她心口猛地一颤,感觉有点失序,从高空跌落又翻了个空身,掉落深潭。
“葛大哥,你要送给心上人呀?”先礼后兵。
“不是。”他回答得极快,但更像在掩护什么来不及收起的思绪,眼底一闪火光熄灭后的黯然。
“那你抢得那么急所谓何来?不过是一只灰朴朴的镯子,你拿在手上也硌人,多不符合你英挺雄姿。”一个大男人跟她抢什么镯子,他那只粗壮的手臂戴得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