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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铺千金(2)



孙、李两家各有读书人,所以孙子逸、李亚男也在应邀名单中,原本他们都决定不参加,免得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偏偏冤家路窄,在得知对方不去后,又在各自的朋友不断鼓吹之下,便兴起去开开眼界的念头。

也许真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李亚男前脚刚到不久,正在和知交好友聊着姑娘家的私密事,孙子逸后脚也到了,自以为潇洒的摇着绘有雀鸟叼梅图的折扇,左摇右摆的进了季府凉亭。

八角悬挂宫灯的凉亭叫静心亭,正好筑在五亩大的池塘正中央,一座曲桥从东而西贯穿整座池面,弯弯曲曲的桥面并不大,正好容两人错身而过。

好死不死地,李亚男正从东边的桥面走过,而孙子逸在一群「狐群狗党」的簇拥下由西面走来。

两人在狭路上相逢,互视一眼,不语。

大概是李亚男那不屑和蔑视的表情太过明显,激怒了向来心高气傲的孙子逸,他「喂」了一声,伸手朝她一推,想问她是什么意思,毕竟一向只有他给别人脸色看,还没人敢仰鼻孔嗤哼他。

曲桥的栏杆不高,约在女子膝盖处再上三寸,九岁的李亚男比同年龄的小姑娘还要高半颗脑袋,孙子逸这一推,害她脚踝一绊,栏杆挡不住她后仰的身子。

扑通一声,她跌入成人高的莲花池。

而现在,她浑身湿答答的,从头到脚都在滴水,头发间还有一条绿油油的细水草,湿发贴着脸,十分狼狈。

好在她未足十岁,还算是女童,身形也尚未抽出柳条儿似的少女身姿,姑娘家的名声还能保得住。

可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何况是同样的情况一再发生,说不是存心的绝对没人相信,所以小母老虎怒了,上岸的第一件事便是报仇,不论加害者如何辩解,她都认定此人心黑如墨。

「你好意思说不小心碰了一下,分明是谋害人命!上次、上上次亚男都不跟你计较,当是他们家欠了你们家的,没想到你一次不成又来一次,变本加厉地想让人家一命抵一命!」还说是活人无数的医药世家,太恶毒了,有辱先人名号。

「我这次真的没有……」孙子逸是真的看不惯李家翻脸无情的作风,但他没有害人的意思,只是想为小姑姑讨回小小的公道。

「那就表示你前两次是刻意的喽!两个月前,我和丫头在溪边钓鱼,你是对准我将我冲撞到溪里,虽然溪水不深,淹不过小腿,可我整个人泡在冰冷的溪水里,隔日发起高烧……」

「我送了药过去……」谁知道她那么没用,泡了点水就发高热,病了十来天才好转。

春寒料峭,刚解冻的溪水有多寒冷可想而知,一整个冬天没闻到鱼香味的李亚男馋到不行,她没想过她单薄的小身子承不承受得住,硬是顶着寒风垂钓,真让她钓起七、八条肥硕的大鱼。

可她正准备打道回府之际,一头小牛犊似的身影闷着头朝她撞来,她都还来不及反应,人已经在水里了。

那时的孙子逸忿忿地指着她,两眼泛着泪,说是他们李家欠孙家的。

那一日,是孙家小姐做头七,李亚男念在他悲伤过度,一时失心疯,便将此事当作春日插曲,没放在心上。

谁晓得她回去没多久就病了,一下子全身冷得像从冰窖里捞出来,一下子热得彷佛在火上烤,汗湿了衣衫,一件又一件,她就这样忽冷忽热,昏昏沉沉了五日才清醒。

而后烧是退了,但因为身子骨太弱,不宜吹风跑跳,被她爹娘关在屋里调养了数日才放出来。

李亚男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她在三岁那年曾生过一场重病,差点死掉,因此父母和兄长把她看顾得像宝贝一样,怕她冷、怕她饿、怕她养得不够娇,穷极一家人的心力全心呵护。

只是他们不晓得真正的李亚男早在三岁那年就死了,取而代之是一抹来自现代的灵魂,一名奥运储备射箭国手。

「你们家的药我敢用吗?你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好给你小姑姑偿命?!」

他们孙家人最虚伪了,明面上说不怪罪叔叔退婚,只道两人无缘,私底下却小动作不断,其中又以孙子逸做得最露骨,明摆着和李家过不去,三番两次把气出在她身上,藉以告诉李家,孙家绝不善罢干休。

「我们仁恩堂的药有口皆碑,为什么不敢用?明明是你们心虚,心里有鬼。」做错事的人当然疑心别人心术不正。

看他这一副死不认错、理直气壮的模样,很想踹小屁孩一脚的李亚男把袖子上的水往他脸上一甩。「鸡鸣狗盗之辈何来信义可言,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上个月在周家的画舫你又故技重施,难道你们孙家已经到了与蛇鼠为伍的地步,不思精进医理,反倒一心害人,看来挂在你家厅堂那块仁心仁术的匾额可以摘下了,如果我不幸溺毙,你便是杀人凶手!」

「我那是……」无心的。

那一次真的是意外,周家画舫上的人太多了,你推我、我推你的抢占好位置,不知谁朝他背后撞了一下,他一个没站稳便往前一扑,站在他正前方的李亚男便成了他的替死鬼,接下来就只听到一声尖叫,在他错愕的目光下,她头往下笔直的落水。

事后他有想过去道歉,但她在一群小姊妹的左右搀扶下,眼神利如刀的啐了一句「无耻」,他跨出去的脚倏地又收了回来,心里暗暗起誓,以后有她李亚男在的地方,他绝不涉足。

哪晓得阴错阳差,明明想错开偏又碰上,还上演了这一出,真是教人好生无言,两人天生犯冲。

「事实俱在,你还想狡辩不成?」一错再错的人不值得原谅,她再饶恕他,他就真要走错路。

在李亚男眼中,孙子逸是小她十来岁的孩子,所以她是用看叛逆期青少年的眼光在看他,老是忘了现在的她外表可是比他还小。

「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无须多言。」她凭什么要他解释,分明是她没站稳才会跌入池塘。

闻言,李亚男如星的水眸中闪过一丝波光。「好呀!我信你……呵呵……信你才怪,下去喝水吧!」

扑通一声,紧接着是好大的一片水花溅起。

李亚男真的什么也没做,她只是伸出一根葱白小指往孙子逸的胸口一戳,他原本就怕痒,不自觉的往后退,与先前李亚男被绊倒的姿态几乎一模一样,他两手往上捉呀捉的。

根本没有人料到他会掉入水中,自是不会有人伸手拉住他,就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之下,孙府少爷很华丽的下水了。

「冷不冷?水好喝吗?多喝一点,别浪费了,里面都是精华,有鱼拉的屎和施肥用的花肥,加点灰尘和污泥,包管你吃得够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让他也尝尝那味道。

「你……咕噜……我不会……咕噜噜……」孙子逸在水里载浮载沉,口中不断冒出气泡。

人形浮标很显眼,扑腾扑腾的像只溺水的鸭子,好笑又滑稽,引起曲桥上的少年少女一阵哄笑。

「快……快救救我家少爷,少爷不会泅水,少爷会淹死的……」十三、四岁大的小厮红着眼眶大叫。

李亚男一听,心里犯了嘀咕,「那你怎么不下去救他?你家少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小命也到头了。」

「小的……小的小时候家乡发过大水,淹过一次,小的恐水……」小厮白着一张脸,都快哭出来了。

「那叫谁下去救人呀!难道在场的没一个识水性?」李亚男看了看曲桥上的小姑娘和小少爷们,每个人一发现她的视线扫过来就赶紧后退两步,把眸光避开,谁也不想弄湿衣衫。

「没人……」小厮真的哭了,糊了一手鼻涕眼泪。

「主子没用,养的奴才也是一条没用的虫子,你们孙家真是一窝子窝囊废,文不成,武不就,光靠一手医术也救不了人。」没好气的骂完,李亚男再度下水,以纯熟的划水姿势划向连喝了几口池水的孙子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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