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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两道荣光炫惑,回头看看中了迷香沉睡不起的男子,一个轻掩,人已在房门外。
“阿弥,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公子,就等你下令出发。”
“迷药的分量够吧?我可不想象前晚一样,差点被半夜清醒的他坏了大事。”
一连三天以来,她事先服了解药,在睡前燃起掺有迷香的檀木屑,佯称必须闻其味才能入睡而骗倒炜烈,每夜再大方地出门办事。
谁知前夜里她刚和弟兄开完会,商讨今日上总督府救出被囚的义军,一踏进房门在桌上趴憩时,他突然清醒地把她抱上床。
幸好她心脏够胆禁得起惊吓,加上他在迷迷糊糊之际未发现她长衣下的女子身段,因而逃过一劫。
同样的惊险不堪一再上演,否则迟早叫他起了疑心。
“公子,阿弥在药量上加了一倍,足够他安睡到天明。”
“那就好。”
月剎正提膝欲跨,阿弥蓦然出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小姐……公子的贞节恐怕会毁于一旦。”
“怕?!”她轻笑。“像我们这种把脑袋搁在刀口上的乱党还怕什么,命都可以不要,谁还在乎贞节问题。”
“何况他已中了迷香,心想又不能身行,你还怕他在睡梦中非礼空无一人的床吗?
阿弥,你太杷人忧天了。“唉!身处乱世,贞操不足提。
“小姐还要嫁人生子,清白岂可断送在满人手中?”阿弥愤慨地说道。
“隔墙有耳,谨言慎行。”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怕一万,就担心那个万一。
“呃!是的,公子。”
“我知道你护主心切,此事以后莫再提,我自有分寸。”
“是。”
主仆两人互无交谈地飞跃出庄院,疾行来到杭州城外的送君亭,与反清义士会合。
“月剎.”
一句月剎,郑可男面色一凛,姑娘家的娇态全无,表现出令人激赏的沉着、稳重,她泱泱大度地颔首一点。
“杨军,你的人来齐了吗?”
“是的,月剎,俺的兄弟就拚这一回,非把朱王爷的孙子给救回来不可。”
“好气魄,待会别忘了多杀几个清狗下酒。”她以傲然的神色鼓舞众义士。
“好。”众人一呼。
月剎眼眸一寒。“走吧!记得照我策划的路线攻进总督府,咱们志在救人不要硬拚,一成功就撤,不许有人抗命恋战。”
“是。”
如同以往的行动,在月剎的带领下,义军们声势如虹地攻进总督府,与清廷大刀营兵刃相见,打得清兵节节败退。
蓦地,在屋梁上指挥若定的月剎突感异样,连忙以哨音令其全面撤退,大部分义士虽然不解,但仍听命地退出总督府。
唯有山东汉子杨军不信邪,犹自带领少数部属冲锋陷阵,打算趁胜追击救出朱王爷的孙子,好独占鳌头。
结果好大喜功的下场,是月剎来不及阻止的遗憾,一声枪响结束了杨军的嘶吼声。
“是火器营!”
太大意了,康熙二十七年增设大刀营时兼练汉军火器营,她在看到大刀营就该联想到火器营,该及早阻止义军陷入火器管的射程中。
真是该死,清廷几时调派了火器营至总督府,为何事前一点风声都不曾听闻?
莫非是为小王爷而设的?
哀嚎声四起,月剎不做多想地由天而降,七尺绫纱如水波轻荡,纱落血染,月色都见红光。
在掩护仅剩的几名义军撤离时,眼尖的她瞥见一把大刀将劈上阿弥的后背,情急之下她扬起白绫取其生命,因而露出空门不及防备。
炽热的痛感穿过胸肩,她知道中了暗算。
“阿弥,撤。”
在夜色下看不清真相,阿弥施以轻功跃上屋顶,一等主子离开火器管的射程,依先前的指示先带受伤的义士循水路远离杭州,以免被清兵搜查到。
救人不着反损兵折将是月剎始料未及的事,她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跌跌撞撞地往一船坞而去。
别院她是暂时归不得了,玄月神教总坛又有娘亲在不方便,所以她趁天亮前找了个破旧的空船坞栖身。
撕开白袍,她由怀中取出金创药,艰困地上着药,血迹斑斑的长袍令人触目惊心,似乎全身的血在一夕之间被抽干,找不回原来的白。
稍事休息之后,严重出血的月剎仍咬紧牙关,忍着晕眩的身子。她没有权利倒下,何况别院里还有一个更严苛的挑战等着她。
一身血的长袍是不能见人了,她在破晓之际潜入间布庄盗了衣服匆忙替换,并留下银两。
路经河边将血衣弃之,看它随波流出杭州城,她才吁了一口气地回到别院。
她一拉开房门,正对上炜烈赤裸上身的伟岸胸膛。
“你去了哪里?”
月剎浑身痛得笑不出来,径自强打起精神,避免倒在他身上,并以不碰触他身体的距离侧入房间,倒头便睡。
05
他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累成这样?
以他的警觉心,没有人可以在他睡眠中来去而不惊醒他的,尤其是以一个不谙武功的文人而言。
他当真睡得如此沉眠?炜烈布满乌云的黑瞳期待解答。
但是──“他”的苍白脸色硬是在他心中撞出一个洞,该有的解释不敢问,生怕问出他心中不愿听到的答案。
一团迷雾如墨般深沉,隐约中,似乎有个环节扣不着,以致事情显得摸不着头绪。
★★★
红影湿幽窗,瘦尽春光。雨余花外却斜阳,谁见薄衫低髻子,还惹思量。
莫道不凄凉,早近持觞。暗思何事断人肠?曾是向他春梦里,瞥遇回廊。
乌衣公子纳兰性德的一首“浪淘沙”道尽沈恋心的心声,她在船舱内弹奏着七弦琴,弦音低切,吟唱莫可奈何的相思意。
恩爱已绝,春梦短暂,断肠无人问。
她是所为何来?一辈子因于低贱身分,守着一份不可得的爱恋,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男子别有所恋,痴迷的目光追随那一袭白。
再怎么迟顿,也应该察觉得出男儿装扮下的女儿身,看来他……胡涂了。
“来,破尘,干了这抔燕潮酩暖暖身。”好冰冷的手,炜烈心中不忍地搓温那不知保重的细手。
月剎气弱地微笑,更平添她那我见犹怜的飘灵气质。“小弟不善饮酒,浅酌可好?”
“不行,把它干尽,瞧你脸白得像丧家,一点元气都没有。”他硬是塞了杯酒在“他”略暖的手心。
“小弟是受了些风寒,一时体弱才失了元气,实在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她故意轻咳了几声。
心不由己的炜烈卸下外衣披在“他”细薄的肩上。“你太逞强了,生了病干么答应出游?”
“小弟不想扫了烈哥的兴。”
烈哥?!
沈恋心的肩头一僵,指乱地弹错两个音,原本不舒的月儿眉蹙如小山。
他竟然允许一个相识不久、且刻意隐瞒其性别的姑娘唤他烈哥,这叫她情何以堪?
杭州第一名妓竟输给个假男人?
“你……你前儿个夜里去了哪里?”忍不住心中翻搅的疑惑,炜烈还是问了出口。
“前天夜晚……”月剎假意思忖。“早子时是先父过亡时辰,小弟在佛堂陪娘亲念了一夜的经文。”
念经?!他倒没想到这种事。“怎么我毫无所觉,一觉到天明?”
“烈哥可曾看仔细小弟房内的檀香?”肩上正隐隐作痛,她以浅笑遮掩眼底的一紧。
“檀香?”
“小弟自幼体弱多病,娘亲上大觉寺向和尚师父求了安魂香,掺在檀木屑内燃熏,小弟大概闻久了已习惯,不像烈哥睡得那么沉。”
与其被他发觉,不如先一步坦白,虚中带实,实中有虚,叫机警如他亦难办真假。
纵有疑虑在心,他亦无从问起,因积非已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