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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若景明(67)

作者:半亩田 阅读记录


“你要好好活着,等着我去找你。”

章之阳没回答,悄悄关上门。

看到他出来,其他等待的人拥上来询问情况,章之阳只答句没事了,再面对朱涵他们的关怀时,只缄默不语。

许宗景看到他难过得厉害,跟在他身后,走到走廊尽头时只听到他开口低喃,“我想回家。”

医生给他们开了点药,说找不到匹配人的话只能等,章之阳就拿药回了家,刚走到街口就听到有人喊,

“跳河了!有人跳河了!河里有尸体!”

章之阳心不在焉,对于街上发生的事自然不在意,他提着药回家,家里空落落的没有人,许宗景喊了几句阿姨没人应,看他那个虚弱的样子,他让章之阳去休息,自己去喊阿姨回来。

章之阳一觉睡到了傍晚,醒来时只感觉到天旋地转,心口直疼,以为是病的副作用,他吃了点药,等来等去,人还没回来。

他出门去找,刚走到路口,就听到街上有人在闲聊着话,说的是今天下午在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身体都泡肿发白了,”

“模样惨得不行,还发臭,大队里的人让走失的人家挨个去认,到现在还没人认领……”

“……”

还没听几句,章之阳心里开始发慌,站都站不稳,邻家好心的婆婆问他怎么了,还给他一个拐杖。

“婆婆,那个河边在哪个方向啊?”章之阳擦着虚汗问。

“在东头,河边死人了,围得都是人,你就别去凑热闹了,臭得很。”

章之阳谢绝了婆婆的好意,搀着粗条般的拐杖,一步一步向东边走去。

快到时,他看到从人堆里出来的许宗景,忙问:“那边出什么事了?”

许宗景收回刚才的情绪,把他向外拉,“没啥事,你别去了,你身体虚,先回家再说。”

章之阳倔强着不肯离开,他摇头,盯着看许宗景未干的半行眼泪,再次开口问,“许宗景,我们是朋友,你不能骗我,你别拦我。”

许宗景挡在他面前,强忍着情绪,“章之阳,别去。”

“我只过去看看。”

章之阳往前硬挤,他推拉着许宗景,吼着叫着咬着,想把他赶走,探头去看里面的人。

“章之阳…”许宗景看到他这副样子,声音都在颤抖。

章之阳身子颤颤巍巍,咳嗽着,恳求着,

“我求求你了,许宗景,你让我过去看看吧,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许宗景神情悲凉,死死拽着章之阳,低头去看章之阳那痛苦的样子,不忍心,缓缓松开手,他跪在原地,嗓音带着哭腔,向章之阳爬去的地方喊道:“章之阳,是阿姨,里面是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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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50

晚上河边的风好凉,凉到能刺进人的骨头里,生疼。

章之阳已经没有力气,他身体软绵绵的,像一团棉花,本来爬在地上,周围过来看的警察见他这个样子,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也这般年纪,跑过来,去搀他,

“孩子,孩子,你慢点,你别伤心,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章之阳哽咽的话塞在口中,他想说我活不了多久,我也快死了,可他又觉得不该说,没人会心疼自己,连自己最后的亲妈也死了,没人管自己。

他默默无言,看到河边的盖着凉蒲苇席的人,连哭也忘记了。

周边堆在一群看热闹的人说,这孩子不会傻了吧,被吓傻了吧。

他们都看在章之阳,看着章之阳跪在地上,看他一动不动盯着平躺在地上的人看,睁大的眼睛像个活生生瞪出来的弹珠,有点吓人。

一位年轻警察走过来问他:“你是不是她的家属,你认不认识她。”

他说完就去掀蒲苇席,一掀开,泡肿后的尸臭味开始弥漫,周围人都被这味道熏得捂上嘴鼻,有些人甚至恶心到反胃,只有章之阳,他就像一个僵尸木偶一样,眼神还直勾勾的盯着地面的人,走也不肯走,话也不肯说。

年老警察见他不肯开口,就问后面的许宗景,“你们这尸体这么处理,埋了还是火化。”

许宗景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章之阳怎么想的,他摇摇头,从兜里掏出几根烟来,分发给那几个警察,

“叔,我们再等会儿,辛苦您了。”

警察跟他招呼一声,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走向警车,准备离开。

这个时候,尸体旁突然出现了呜咽声,起初是小小的,很低沉,后来声音越来越大,那声音像是身体从震出来一样,让人听得耳朵直鸣。

章之阳爬在那具浮肿的尸体旁边痛哭不止,他流着泪,痛苦、委屈、不甘…各种情绪夹杂在他悲怆的哭声中,如此凄凉

他为了给她治病,自己也得了病,因为她的插手,自己失去了去北京上学的机会,他人生中的变故都是因为她的存在,可现在她轻轻一跳,什么事都不管了,她太自私了,她怎么可以那么自私,扔下自己一个人,要怎么办。

周围人看到他哭得稀里哗啦,都觉得他们母子有些惨,有人唏嘘,有人遗憾好好一个人为什么会想不开要跳河。

李珍娟是自杀的,她无意中看到了章之阳遗落在房间里的诊断证明书,开始发疯,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冲出门后没有片刻的犹豫,奋身跳进了冰冷的河水中。

李珍娟的一生,幼时跟着母亲漂泊无定,好不容易上了大学,在即将和结识的男友要结婚时,又被坏人劫走,怀上了杀人犯的儿子,精神失常后,好在男友并没离开,还不容易过了几年幸福安定的生活,丈夫出轨背叛,她被小三指着鼻子骂疯女人……

这个坎坷不平的一辈子,到街上人的口中,只是被称为“可怜的女人。”

章之阳哭着哭着就没了力气,只感觉胸腔像被堵住,他用力咳嗽,想把那些病痛咳出来,一阵烈火涌入心间,章之阳捂着肚子,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器官都想像被倒置,大口大口的鲜血像刚开垦的泉水,都从身体涌了出来。

章之阳被送进了医院,进到了病监护室,醒来时,时间也过了一个星期。

李珍娟的遗体被送到殡仪馆,是土葬还是火化,还要等章之阳定夺。

“跟姥姥一样,火化吧。”

章之阳气若游丝,眼里没有生机。

又是那个殡仪馆,还是那个小黑盒子,和姥姥的那个一模一样,一前一后,两个苦命的人,都死在了章之阳眼前。

在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在住院等待合适肾源时,只有许宗景偶尔会来看他。

医院的环境太压抑,一切都是黑白死寂的,半夜被吵醒的疼痛喊声,还有不知何时不见的邻床,死亡在这里有迹可循,苦难也并不罕见。

章之阳在经历过母亲去世的哀痛以后,人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除却每日的输液喝药外,他经常就是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经常一坐就是一天。

他只是在发呆,有时候也会思考,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回到头,人活着为什么要那么痛苦,他每天晚上被疾病折磨到想一死百了,却也在第二天早上看到久违的阳光,想起那个约定后,自言自语道,再多活一天吧,万一万一病就治好了呢。

邻床又来了位年幼的弟弟,才八九岁,看起来开朗活波,也得了罕见的病,家里没钱,虽然命苦,但比章之阳幸福,有家人在身侧。

“哥哥,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呀,你爸爸妈妈不来看你吗?”他经常趴在章之阳床边问各种问题。

章之阳对于他童言无忌的话,并不在意,摸着他的头说,人各有命,自己的命不好,他认了。

在知道自己的病恶化到时日不多时,章之阳很平静地说自己想出院。

许宗景不赞同他的想法。

要是住院,还有机会能够延长活下去的时间,但如果出院,就是真的在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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