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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如绘对那人挥了挥手,表示听到了。抬脚一踹,将那蛹状木桶给踢倒,踢倒还不算,连着让它像陀螺一样翻滚了好几圈之后,才满意地吁了口气,走过去与工役们会合。
火气是消了些许,但肚子还是很饿……
在季如绘离开许久之后,当第一道晚霞开始将天空染色时,就见一名女官打扮的女子左右张望,一路来到放置木桶的地方。她的脸色力持镇定,但眼中却有满满的焦灼,略显慌乱的动作,像在找什么重要的事物。
落难在木桶里的刺客,原本正在想办法脱困,就在手中的匕首几乎要穿透木桶时,耳尖听到外头有轻微的声响,立即静止不动。
这个地势平坦的地方毫无值得特别注意之处,不只四周无任何遮物,连野草也只是稀稀落落地长着,一目了然,毫无悬念。
女官也如同先前那名宫卫一样,在四周仔细望张了下,也拨了拨草丛,没有什么发现,最后目光盯在十来个散发着馊食臭味的木桶上。随意打开了两只木桶张望,确定里头都是馊水之后,几乎要转身往别处寻去。
方走出一步,却又停住,似乎不想太快对这个地方死心。毕竟她已经找过很多地方了,找到这里已算是走到绝路,再往下寻去,也不可能找着什么。
略带着些迟疑,小心翼翼地,女官轻声叫着:
“主人,您在这里吗?”话才说完,就觉得自己这样做实在有点傻,也就住了口。没有时间耗在这儿了,她得快点找到主人!
就在她走出几步后,一道闷闷的嗓音传进她耳中——
“白琳,我在桶子里。”
“主人!”女官不由自主跳起来,要不是及时将自己的嘴巴捣住,怕不尖叫得全皇宫都听到了。
女官火速转身,目光在每只半人高的桶子间看着,不敢置信她尊贵的主人居然会藏身在桶子里,当然,藏身在里头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主子为什么躲了那么久都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琳奔到木桶群中,将木桶盖子一个一个打开,可看到的都是馊水,没有人啊!
“主、主人,请问您在哪只桶子里?”
“倒在地上的这只!”带着火气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危险。
女官再也不敢多问,虽然满脸惊骇不解,可她也知道眼下自己最好闭嘴。将倒在地上的那只大木桶用力扶起,火速地将缠在上头那一大捆绳子给拆解开。果真见到主人的身影——非常狼狈的那一种。
狼狈不狼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主人似乎受伤了!白琳瞪着主人手臂上的血渍惊呼:
“主人,您受伤了?!”
“别声张,快扶我回去。”低沉的声音没有多余的废话。
“是谁做的?竟敢——”
“附近的宫卫都撤了?”显然不想与下属谈这个话题,黑衣人问道。
“是。已经撤了。”白琳从随身提着的漆盒里抽出一件华丽的大氅,抖了抖后,搭在主人肩上,正好牢牢将他身上的衣着给盖住,同时小心拿下主人脸上那块蒙面黑布,露出一张白皙俊雅的男性面孔。
俊雅男子低头瞪着那只曾经困住他的木桶,突然用力一踹,笨重的木桶在猛烈的力道下,飞撞向那一群已装置好的厨余桶,瞬间将四五只坚固的木桶都砸成了碎片!然后,才以冷淡的声音道:
“走吧。”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白琳再不敢多言,谨慎地扶着主人,缓缓走出这个臭味熏人的地方。满肚子的疑惑冲到嘴边,却因偷觑到主人阴沉的脸色,而乖觉地都又吞了回去。
到底……是谁胆敢这样对待她的主子啊?怎么说也不该是这样的情况啊。
不管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她的主子都不应该被塞在木桶里,丢在这儿不管不理吧?要嘛,就是当刺客举报;要嘛,就是被人帮了一把不是吗?把人困在木桶里是怎么个道理啊?正常人不会这么干吧?!
白琳心中百思不解。
盛莲的夜空,像是一匹缀满钻石的黑丝绒,美得让人心醉。
睡在通铺靠窗的季如绘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能睁着满是血丝的大眼,呆呆看着那片美丽的夜空。
宿舍里其他人在体力严重透支的情况下,早已睡得人事不知,有些厉害点的,甚至练就一身好睡功,人还没沾床,就已经鼾声大作,站着就能睡着。
她也很累了,累得无法去在意满屋子的打呼声与体臭,以及自己已经十天没洗澡的极度恶心感,每天每天都累到爆,如果有人生性爱洁,也得建立在有闲有体力有环境的前提下。很显然,她们这样的奴隶一样条件也不具备。
照理说她也该熟睡了,但闭上眼那么久,睡意却始终不肯来。最后,她只好认了,霍地起身,像在跟谁生气似的,动作很大,弄得原本就不甚牢靠的床板嘎吱响,把一边的人给吵醒了。
“季奴,你起身干嘛?”满含睡意的声音咕哝问着。
“我说过了,别叫我季奴,你叫我季就好。”
“干嘛计较这个?咱就是奴隶嘛,叫个奴宇也理所当然啊……季奴啊,好吧,季。我们是奴才,这一生就是这样了,你别不认命,不认命的话,会很苦的。喂,季奴……不是,季,我说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夜里宵禁,不可以乱走的,给宫卫发现了,可是没命回来呢!”
“你睡吧,阿离。我只是去茅房,一会就回来。”
“喔……那就好。快回来睡啊,明天一大早就要搬石块,很累人的呢,没睡好可不行。对了,你叫我离奴吧,大家都这样叫,我听着也习惯。”打了个呵欠,很快又进入熟睡状态。
“知道了。”
借着些微月光的照明,季如绘小心挑着没人的地方踩着,缓缓向房门口移动,好不容易,终于跨过四五十具熟睡的身体,走出房间。
工役房的北面,有宫卫驻守,因为那是通往皇宫主建筑的方向,当然会有人严加把关,平日就不许工役任意进出,更别说深夜的宵禁时分了,但凡发现人迹,没有二话,格杀勿论。而南面,则是她们平日做粗活的地方,一路走到底,也就是十公尺高的围墙,完全不必派人夜巡,反正也没人能爬得上那片高墙。
季如绘虽然是满脸不情愿的表情,但仍然是往南面走去,更确切地说,是往今天中午她制堆肥的地方走去。
毕竟她是生长在重视人权的二十一世纪,没有办法真正做到视人命如草芥,虽然心中想得很狠,也明白那名“刺客”八成不是什么善类,但她就是没有办法狠下心。宁愿放那人自生自灭,就是无法接受那家伙是死于自己之手。
为了今夜的好眠,即使不情愿,还是只能来到这里将那人放出。是的,她会将那人放出来,至于放出来之后,那人有没有体力逃跑,就不是她会关心的问题了,自求多福、听天由命吧。
“咦?”季如绘轻轻讶叫了声,因为见到那只原来被她捆得扎实的木桶已经被支解成碎片,弄得满地狼籍、臭气四溢……当然,里头的人也早就不见。
“有人将他救走了?还是他力气大到把木桶震碎?”不可思议地低喃,当然,也要努力憋住气,小心不要让自己被臭晕。
“还打碎了四个木桶,看来很生气的样子……”季如绘喃喃自语。虽然有些生气自己做好的工作被弄得这样凌乱,而且坏掉的木桶还不知道该怎么向工头交代。不过,那人会以此泄愤,也是可以理解的就是。
那人,到底是什么人?刺客?那,又是哪来的刺客?
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而且她对这个世界依然一无所知,所以知道那人是什么来路也没用。
不过……她轻吁了口气,至少,她不必背上一条人命,那就好了。回去睡吧!明天还有好多工作得做,在她还没有找出脱离这种生活的方法之前,就只能乖乖工作等待机会,再怎么不情愿,日子还是要咬牙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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