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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样?」很重要吗?
「又怎样吗?你可能白花了力气走这一条长路,却一无所获。」
他在笑,但笑意没有进到他眼底。
「我并不期待走完它之後会得到什么。」
「但是你走得很累。」
「这种累,对身体健康上来说还不错。」
任放歌颓然一叹,原本敛聚在眉梢那丝隐隐的戾气也随著这声叹而消逝得无影无踪。他看著她,眼底有什么在涌动,但并不宣之於口,只是看她,任心思起起伏伏地由动荡直至平复,再无波澜,如她眼底的平静相同。
「为什么出来?安安。我并没有要求你。」今天在打电话给她时,他车子已经开到山脚下,就要进深山里去了。
他打算關机,卻在關機之前想到了她,这个他所有认得的人里,唯一不会打电话给他的人,他的女朋友,也是唯一能让他不由自主想拨出电话去找的人。
她很被动,因为从不主动,所以常被说成冷情无感,对别人毫不关心;而对他人倾来的关心,并不感激,显得忍耐。
他想听听她的声音,即使非常明白就算听到了她的声音,也对自己烂透的心情於事无补。可他还是打了,以他最擅长的轻快声音,一副吊儿啷当的口气,没什么营养话题,纯粹为了无聊的哈啦……然後,她要他来接她,不问他要带她去哪里。
他没想到她会对他做出要求,没想到会是在现在。
在他人生之中,从未真切感觉到求诸於外的需要,尤其当他脆弱时,他向来深信他只需要自己。但……当她那么说时,他才发现他渴盼有她在身边。
不必理解,不必剖心相倾,就只在他身边就好了。
「安安……」他转身,牢牢牵好她的手,又开步走了起来。「老实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追求一个喜欢的女孩,成为她的男朋友後,生活从此会有什么不同。」
原来他跟她有著相同的想法?叶安安看著他宽阔的背影,点点头。这曾经也是她的疑惑。
他没听到她应答,但感觉到交握的手上传来她轻施的力道。
「我很喜欢你。觉得你让人耳目一新,你的反应不在我的预料之内,你对外在事物的冷淡无感不是因为你感受力与智能比别人迟钝,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敏锐,也聪明得多。」
「这样就值得你追求了吗?与众不同。」
「也许并不只是这样,可是当时我想要你当我的女朋友,给自己的解释是你非常特别、非常有趣,没看过有人可以这么冰冷又这么爆笑的。我当然有许多与众不同的朋友,我认识的人很多,有男有女,他们都很有趣,可是却从来没有人能让我兴起想当她最亲密友人的念头。我想追你,但你没有被人追求的自觉,我想你并不讨厌我,也不反对有我在你身边做伴……我的朋友都喜欢我跟他们在一起玩乐,如果我願意,我可以很討人喜歡。」
「看得出来,因为你一向很忙。每个朋友都在找你,你相当乐於助人。」
「我没有那么伟大,有些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你这是在谦虚吗?」
「不,我说的是实话。」
「那表示你对自己还不太了解。」
他停住脚步,忍不住回头看她的表情,不太确定地笑问:
「我被称赞了吗?」
「你不值得被称赞?」
「倒不是,只是对象是你,不免受宠若惊。」
他看来是轻松一点了,所以又有些吊儿啷当起来。
「安安,我想,会追求你,一定不只是我告诉自己的那些理由。而追求,肯定也不是我最初所想的那样,多了一个有趣、且可以亲吻的朋友……」他话没说完,像在沉思什么地停住了。
「还有,多了一个固定聚餐地点。」她轻道。
「嗯。」没想到她是这样想的,对他的追求,只当餐叙。「可是事情没有那么容易。」他承认。
她看他,好奇问著:
「你以前怎么跟人交往?」
任放歌看了她一眼,又转身带路。
他不想说吗?叶安安猜著,想著以後不再问了,既然这对他而言不好启口的话。
可是任放歌说了:
「我并没有太多经验,她们告白时,我通常想办法让她成为我的朋友,其中当然有一两个试著交往,可是最後她们都会抱怨我给她们的关注没有朋友多,她们讨厌我总是在接电话,不喜欢我把她们的重要性看得比朋友一样多。」
「你不可能与一个人有感情上的亲密,又同时要求她站在你的世界之外。」
「你說的對。」他在沈默一陣後同意。
可是,他那扇别人走不进去的心门,是他自愿关闭起来的吗?还是他根本一直是在敞开,但没有人找得到路走进去?她不得不承认,任放歌十分外放,从不刻意隐藏他自己,或许只是那些渴切了解他的人却没有办法从他的敞开里解读他,於是抱怨他摊开的不够,抱怨自己被一视同仁,没被赋与更重要些的地位。
「安安……」前头的阶梯就要走到尽头,再往上就没路了,一片荒堙蔓草横挡,足有半人高,显而易见这里从未有人来过,除了他。
「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他以为开口会很困难,但起了个头之後,整句话便说完整了。
「你想说吗?」
「不相。」
「那就别说。」
「那你要安慰我吗?」
「不想。」安慰的话语大多无济於事,她不认为那是他真正需要的。
他们踏进草里,地势高高低低,土质有软有硬的不一,前一脚踩得差点落陷,後一脚却可能被硬石拐到扭伤,他小心地探路,没让她受伤。
「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吗?」他回头给她一个邪恶的微笑。
她笑笑,双眼从他忙著为他拨开杂草藤蔓的手上移开,往天空看去。这里的林木生长得较稀,可以看到一片晴朗的蓝天。
「这里就很不错了。」她拉了拉他,不让他往前走去,指著左侧边一块约有两公尺高的巨岩道。「我们爬上这块石头,你看怎样?」
他没反对,以身为垫让她爬上去,他也很快地攀上来。巨石上面还算平坦,用来当作野餐地点也十分便利,所以他们就在上面吃起他辛苦带上来的食物。
「这里很原始。」她看了下四周,说道。
「往前走下去的话,风景还是这样,不会突然出现什么美丽的东西。可是我还是想带你来走一走。」
「我很想取悦你,可是当你笑时,我却不知道你是为了哪件事笑。」他也躺了下来,把餐盒放到一边,两人靠得很近,让他可以好好地看她。
「明知道你不可能会打电话给我,但偶尔我会希望下一通响起的铃声是来自你。」
「我没事找你。」
「反正我会自己出现,对不对?」他口气有点危险,就跟他眯起的双眼一样,显然对她的笃定非常不满意。
她抬起手,迟疑了下,但也只有一下下,便抚上他的脸,教他震惊得瞠大眼。
「我没有那种笃定。」
「那你就是不在乎有一天我可能不会再出现。」
「你生我的气?」另一手也抬起,抚向他另一边脸颊,此刻他整个人已撑起在她的上方。
「我只是在埋怨。」他喃喃道。在她的轻抚下,开始心不在焉。
「埋怨什么?」她不解。
「如果……有一天,我没再找你,你一定会……直接忘了我……」就像她忘掉她的初吻学姐那样的轻易。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支零破碎的来由是……她勾下他的头,吻了他。
很快地,他不满足於这样的青涩,只是唇与唇相抵吸吮,他想教她更多,也想从她身上得到更多-- 也许是火热的舌吻,也许是比喜欢更甚的、那难以控制的爱,更或许是那不必言传就能意会的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