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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宇堂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只能转移话题:
“黄大夫说你妻子肚中怀的是女儿。你那文静的妻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思念你得很,而且女人第一次生小孩通常都会怕,你不该让她一个人承受这种恐惧。”
“我知道。”他伸手抚着自己青肿的脸,左耳下方的绷带还缠着呢,这种脸只会令蔚湘哭,他怎么能与她见面?她只会更难过而已。
聊了那么久,天也快亮了。
孟宇堂打了个哈欠:
“我得去睡了。你自己好自为之,要睡一下还是要走人随你,反正我老人家没话可说了。”
他挥挥手,回房去拥抱棉被了。
五点半的光景,外边的天色在灰蓝之间蒙蒙渐亮。耿雄谦吃力地站起来,走出书房;原本想往楼下走去,直接回赌场,但身子却彷佛有它自己的意识,硬是走向妻子房门口。
悄然无声地走到她床前,他坐在地毯上,握着她搁在薄被外的小手,不料这样的轻柔仍是惊醒了浅眠的她。
叶蔚湘眨着迷蒙的眼,还没看清床前的人,意识却早已知晓那是她思念的丈夫呀!
“雄谦……”她柔声叫着,嗓音中困意犹浓。
“别起来,闭上眼继续睡。”他庆幸她没有点灯入睡的习惯,看不到他满头青紫与纱布。
“你要走了吗?”她眼中浮着泪意。
他怎能在她这种面孔下走开?!伸手揉着她发,忍不住躺在她身边,将她背搂靠在自己怀中,既可密实地抱紧她,又不会让她瞧见自己满脸的伤。
“我陪你睡,你别再张开眼。”
“孩子在踢,所以才醒来。”
她将他双手贴平放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一同感受孩子的活跃。
他讶异得耸高了浓眉,为那太过频繁的胎动而吓了一大跳。
“孩子老是这么踢你吗?”难怪她睡不好。
“嗯,好象迫不及待要出来看这世界似的。黄大夫说是个女儿。”
“那真好,一定会像你。”他可不以为女儿像自己会是好事,根本是悲剧才对,所以他希望孩子像妻子一样的美丽,即使日后他必须养一连战士来阻止浑小子追求他宝贝女儿。
“雄谦……”她转过头,被他吻了一下,又安置回他颈边。
“什么?”
“孩子生产时,你能来看我吗?”
“我会来的。”他给了承诺。
她含笑入梦,满心充盈着喜悦。他愿意来,那就够了。他们将会一同迎接宝宝的到来perverse※
然而,她并没有在生产那天等到丈夫,直到满月过后,她才见到丈夫,在病床上。
他中了两枪。才脱离险境,便叫孟宇堂带他妻女前来加护病房。
一方面看女儿,一方面指示妻子往后要住的地方——美国。知晓孟宇堂住宅附近发现过几次不明人士勘查之后,耿雄谦决定把妻女送到国外,否则他无法安心地对抗黑道上所有与他对立的人。
要分别了,没有时间留给眼泪去奔流伤怀。
叶蔚湘小心地将女儿放入丈夫怀中;要不是他坚持,根本不该让他抱小孩,怕扯动他的伤口。
耿雄谦仔细地看着他宝贝女儿,很漂亮逗人,小脸蛋粉嫩得教人想一口吃下去。小婴儿也睁大杏眼看着他,直眨动着,说不尽的灵动活泼;这孩子有她母亲的好容貌,却没有文静的个性,日后怕要让人追在后面累惨了。
“叫什么名字?”他问。
“还没取呢!你是孩子的爸爸,自是由你来命名。”她勉强露出笑。压抑着泪意。
他想了下,笑道:
“叫静柔吧!耿静柔,希望她长成文静温柔,如你一般。”
他们夫妻相视笑了起来,然而她垂下眼光看到他的伤口,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轻问:
“一定要走吗?”
他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
“我很快会接你回来。”
多快呢?她苦笑自问着。
当初住到孟家,他也说很快可以回家,但这承诺并没有兑现。如今又即将去更远的美国,她可以多“快”回来呢?答案是未知的渺茫呀!
他们为什么总在分离?
“我承认事情超出我控制的范围,但,再给我几年。蔚湘,不会太久的,好吗?”
除了点头,她还能如何?
看护过来道:
“时间到了,病人需要休息。”
她点头,抱过女儿,与他吻别了会,眼泪却忍不到门外,径自滑落不已。
“不要让我等太久。雄谦,拜托你……”
“我很快会去接你。”他不顾伤口搂住她,心中更是沉重得无法放得开……多希望一辈子抱紧她不要放!
指示手下护卫她回孟家,他依恋着她的背影,直到门关上,才闭上眼,平复心中的疼;他会很快去接她的!
很快!
而这个“很快”,任谁也没料到会这么的长——
用了她近二十年的时间去等待!
九
二十年后。
以龙焰盟如今庞大的势力与无人可及的规模而言,会受到威胁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事实上在十二、三年前,龙焰盟已是黑道的龙头与仲裁者;耿雄谦更成为了黑道教父,不仅制定了一套混黑道的规则,并且负责排解各派系之间的嫌隙,公平的处理方式令所有人心服口服。也可以说,在台湾黑道,龙焰盟是没有敌人的,至少不会有人敢直接表示与耿雄谦对上,不断地狙击龙焰盟的核心人物。
前些日子耿雄谦的首席女弟子在机场遇到枪击。幸好没受伤;而不久前,龙焰盟各堂口、酒店、赌场也都遭人丢汽油弹攻击。
昨日那不知名的挑衅者,更得寸进尺地在耿雄谦的专车内放置炸弹。
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行为,反而不像是黑道人所为。
然而耿雄谦自问不曾与什么人交恶过,黑道上的仇杀事件早在五、六年前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这是新一代的世界,他已渐渐放手,不问事了,又哪来机会与人结怨?
这么一点小事,却让平常见首不见尾的小毛头全回来了,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因祸得福。
该说是福气的,因为他心爱的女人终于回到他身边,再也不会有分开的时候了。这辈子他唯一亏欠的人,是他那从不曾有一句怨言的妻子。
而她竟然还爱他……老天太厚爱他了!
二十年最黄金的岁月为他而消磨掉,他从不敢想她会有原谅他的一天;不可思议的是,蔚湘不曾恨过。
她根本不懂什么叫“恨”呀!既使他是这么不可取的男人。
“在想什么?”
叶蔚湘端来香片,与耿雄谦一同坐在阳台的椅子上。
他笑,将她搂入怀中。一个即将满四十岁的女人,却仍是美丽得一如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不见半点憔悴,身为丈夫,还有什么好要求的呢?
“那些小鬼都太大惊小怪了,欠磨练。”
“你不担心?”她伸手抚着他微白的耳鬌。多年的辛苦让他早生华发,幸而身体、皮肤都还是壮年的最佳状态。
“太平日过久了,才会一点小事也叫成那样。二十多年来,刀里来、火里去,什么阵仗没见过?”他顿了顿,道:“只不过这种情况……你暂时别回娘家,省得麻烦。”
她吁了口气:
“只要别叫我离开,什么都好。”
看到丈夫愧疚的表情,叶湘蔚忙伸手轻抚他脸。
“我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然而对你不好、亏欠你,是怎么也抹煞不去的事实。”
“你偶尔也有去看我,不算欠我什么。只是,每当想到你也许又受重伤躺在床上,我却只能无用地在美国吃好、用好,总是难过得紧。”她柔声诉情:“只能说,你承担不了失去我的痛苦,一如我爱你,不愿带给你麻烦是相同的。因此既使分开了那么多年,我也不会有怨怼,因为分开是为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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