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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言是非(七出系列之口舌)(21)



千回百转的脑袋最後只余一种阿Q式的自我安慰来让自己好过一些:至少他不必担心有某个男人跳出来告他妨碍家庭,诱拐已婚妇女。

唉……他又何尝愿意如此?

「不开心啥儿?」范喜言观察他脸色很久了,觉得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闷似的。是工作不顺心吗?

他笑看她一眼,车子已转入一幢办公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内。

「没事。待会那个唐老板有点难缠,你忍着点。」

原来是为了客户的事挂心。她安慰道:

「以你的能耐,不会被刁难到的。何况他再难缠,也无干於我啊,我又不是非挣这份工作下可。」

杨敦日伸手拍拍她。

「要不是他们坚持非要有一名唐朝仕女扮相的女子,我也不会央求你帮忙的。根据那些指派过去受训的人员所抱怨回来的,我几乎可以肯定唐老板恨下得把所有工作人员全变身为唐代人,好让盛唐文物展看起来就像溯回唐朝一般。要不是工资诱人,这些临时人员早跑光了吧。」他笑。

「搞不懂怎有人疯历史疯成这副劲儿。」

「有人探索未来,也就有人追本溯源嘛!一方面是兴趣,一方面也对人类的过去与未来加以连结,做一个翔实而完美的记录,不也很好?科学家与历史学家,都是伟大的。当然,也都是龟毛的。」

「龟毛?」不懂。

「吹毛求疵的意思。」

了解。她点头。

他将车停好,绕过车身替她开车门。她给了一抹笑,道谢下车。

他突地一问:

「你在唐代搭车出门时,谁替你掀帘扶持?」

她以为他只是好奇心起,笑道:

「自然是丫鬟啊。还有马夫得搬凳来让我垫脚下车呢!」

「看来你出身相当良好。」放到现代来看,就是一般的殷富之家了吧?

范喜言笑著摇头:

「小康之家。靠着一些薄田收租度日,哪什么好出身可言。我身边也不过一名丫鬟伺候而已。娘家算起来里外就十个佣仆照应。你可别瞧现代人都请不起佣人,那是因为现代佣人工资高,况且你们生活如此便利,也不必请人洗茅厕、汲水、劈柴、煮食、养马什么的。要是我们那边也有水有电有宅急便,哪还需这么许多人在宅内忙碌?再有,我们那儿买一名丫鬟只需数十两就可签下她二十年的青春了,这边哪有可能是不?」

「也是。」看来她对二十一世纪最大的感动便是自来水、瓦斯、电,这些他们习以为常的东西。他状似不经心地问:「那么你夫家呢?情况比较好吧?」

两人走向电梯。

她点头:

「他家里算是富有了,是我们县城里,数一数二的米商。人口多又杂,佣仆五、六十个,总是一副富贵大爷的排场与阵仗,每次出个门都浩浩荡荡地,很讨人厌。我不喜欢那些人。」

「但你还是嫁进去了。」电梯门滑开,他一手抵着她背走进去,按下十八楼的灯键。

「至少我夫君是个不讨人厌的斯文人。」

「你——喜欢他?」他问得很慎重。

她一怔,一时没能回答。

他再追问:

「喜欢吗?」这种事需要想那么久吗?

「我……应该算是喜欢他吧。可这种喜欢,其实是源自『不讨厌』那种感觉。因为当时上门求亲的人都令我厌恶,可我必须选一个啊,否则年纪就太大了,不容我再挑三拣四地蹉跎下去。以你们现代人的眼光来说,一定很不可思议吧?十七、八岁就要拍定自己的人生,顶多见过丈夫一面,就这么底定终身。哪像现在,大夥交往数月到数年,用一段时间来确定两方要不要组成家庭。」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有更多时间、更多选择的。但很可惜,她已经不再有资格。

叮咚,电梯到达。

两人走出去。十八楼有三间公司,他们走向左边。「汉唐盛世」的招牌以古字呈现,龙飞凤舞於黑底金字的区额上。大门两边分站着二座复制的秦俑。

范喜言忍不住搓搓双臂。

「就算是喜爱历史,也犯不着摆人家陪葬的东西吧?弄得像墓陵对他有啥儿好处?」

「证明他是古玩专家喽!」他推她往里头走。

一进大门,范喜言双眼瞪大,无比震惊地看着那陈列一整墙的肚兜儿。老天爷,怎能把闺女的贴身小衣堂而皇之地挂来厅堂之上?成何体统?羞也不羞!就这么一件一件地裱起来。看那兜衣破旧的程度,那显然是以前有人穿过的,搞不好还是从哪个闺女的墓穴里偷来的,真是太可怕了。用二十一世纪的说词来形容的话,就两个字——变态!

「怎么?这些小衣服有何不对?」杨敦日在柜台登记姓名等通报,也跟着看向墙上那十来件不同年代的兜衣。在她耳边问:「你以前真的穿这种东西当内衣吗?」

她面颊微晕,不想答。

「我问得不恰当吗?」没料到她在这种事上这般保守。他真觉得她是古典加现代的矛盾综合体。

「你不知道有些事只属於女性自个儿能聊的话题,男性不许问的吗?」她嗔他。

他扬眉,故作不解:

「是吗?哪有这回事。」

「有呀!就像你们男人也有不能说的事儿,像——」

「像什么?」他逗她。见她停顿不语,也知道是没脸说出来的例子,坏心地偏要追问。

她瞪眼,舌头像被猫叼走也似。最後侧转过身,不理会他。不正经!她心中恨恨地咒着。

他笑出声,惹来她更多的瞪眼,但他却一点悔改的意思也没有。

「杨先生,我们经理请您进去。他的办公室在里头右手边那扇桧木门,直接进去就可以了。」柜台小姐指引着。

「多谢。」他点头、,拉着范喜言的手往里头走去。

啊,他怎么可以牵她的手?这是不成的……

正想提醒他的不合宜时,他却指着另一边的墙道:

「唐代应该还没开始缠足吧?」

「当然没有。多可怕的酷刑,真不知道那些女人在自虐些什么,把自己搞成残障,真不像话!」她立即慷慨激昂了起来,当下忘了自个的小手正被男性握着。她生平最痛恨所有不公不义的事了。「要是我晚生个两百年,落在宋朝什么朝的,一定要反抗这种不人道的事!」

「我相信你一定会。」他优闲地应着。空着的左手又指向另一区陈列物:「欵,那是什么?不是中东妇女出门所使用的面罩吗?」

她看将过去,「啊」了一声道:

「这是吐谷浑那一带异族传来中原的东西,叫幂篱。那幂篱原本被外族人用来遮蔽风砂与日晒,到了中原倒成了妇人们出门时,不让人瞧见容貌的用品了。不过它没帷帽好用——呀,这就是帷帽。」她拉他走向一处放置斗笠的地方。

「这是草帽嘛,农夫下田时都戴这个防日遮雨。差别只在没有帽沿这一片纱。」

「比较高级的都用皮革来制作。在下着毛毛细雨的春日,不撑伞,就戴着这帷帽游湖赏春花,多么诗情画意……」她轻轻说着,想起过往的时光,双眸迷蒙了。

杨敦日抿紧唇,很快地道:

「我们进去吧,别让人久等。」

「喔,好。」

「叩叩」两声,推门进去。他们今天的目的是带她来让挑剔的古玩专家面试,并替她争取优渥的打工薪资。

而杨敦日肯定范喜言会得到满意的报酬。

盛唐文物展的活招牌——一名穿唐装,端坐着刺绣的仕女。从头到脚是最标准的行头。每天梳一种发髻,今日呈现的是风情万种的双环望仙髻,洁白的额心粧点着红色石榴花形的花钿,半臂低胸的上衣,裙裳高高束在胸房下沿,不仅表现出胸部的高耸美形,更显得身段修长匀称,完全不会感到唐代仕女的肥胖,反而丰腴粉白得可爱。略显裸露的上身,有着半透明长纱——也就是披帛,遮掩出若隐若现的风情;长纱轻披在後肩,垂到前方,在双臂上绕了一圈,再垂曳到地上,看来飘逸轻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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