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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住定(衣食住行之三)(21)



“是。”宝心应着。

两人开始忙碌起来,并把贵重的东西打包在一块儿,省得明日临走时给遗漏了。

而丽人终究藏不住话,小心翼翼地问了——

“小姐……知果找来的是……侯爷的话,你想,侯爷……是想做什么呢?”

娄恬摇头,笑得有些悲凉。

“也许是我想的那样,也许不是,不管知何,我们已经与那里没关系了。而现在最好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丽人听了心酸,低嚷出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啦?原来大家不是好好的吗?我不明白,我不明日!大小姐也太过狠心了——”

“丽人!你闭嘴!”怎可批评主子?!真是大逆不道!宝心喝声制止。

“好了,你们可别吵起来。”娄恬揉了揉额角,并没有斥责丫鬟的逾礼,轻轻对她们道:“是我自己愿意离开的,与任何人无关。而姊姊……她心里比任何人都苦,我是知道的。”

宝心与丽人互看了眼,默默地又投入收拾的工作里,不敢再多说。很多事,她们也是看在眼里的;大小姐心里苦,而小姐心里就不苦吗?这么年轻娇贵的千金小姐被迫独自离家生活,从此没人担待,一切自己打理,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去面对生活的艰辛哪!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一切已经无法回头了吗?

※※※

她……是在哭吗?

这夜,如同五天来的每一夜,他去过了恬静居之后,便会痴痴地来到富满客钱后方,视线凝定在二楼的某一扇窗口,再也不知移开。一次、两次之后,他爬上最近的一棵老榕树上,在有她的那扇窗口等高的地方静止,将自己化为榕树的枝桠、黑夜的一体……然后,看她。

今早,市集上巧遇她,她的冷淡教他难以承受,却也知道这是他活该得到的对待,因为他先伤了她的心,故意以虚矫的一面待她,将她的温柔拒于心门之外;才当了朋友,却又迫不及待推开她!她是这么聪明,哪会看不出来?她又是出身良好、自尊自重的姑娘,几次碰了钉子,当然就不自讨没趣了。

这是他要的,保持安全距离,让他的心安全。

可是,他的心真的安全了吗?没有!而这样真的对他好吗?只一个白天的光景。

他跌落悲惨的深渊,神思涣散得什么事也做不好,简但的帐目算出一团乱的结果,气得叔父将他轰出商铺。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对他比较好,为什么他会苦汁满胸臆?

他的心,若不是丢失了,就是龟裂了,既是空荡荡的,又是隐隐疼着。为着她早上那样客气冷淡的容颜……一个人的心能搞到什么程度?

他想,必然是没有底限的吧?当脑袋里意识到纱窗里的她,脸上的水光是泪时,惊得他什么也管不着,就贸然飞身过去,差点一鼻子碰在扣上的纱帘上。幸好他功夫练得扎实,及时抓住一处凸出一寸的窗框边条,不然他的下场若不是大声的破窗撞过去,就是跌到下面给人抓去送官严办,然后叔父会亲自终结他这条小命。

“啊!”坐在绣架边的娄恬被窗外的细微动静惊回了神,正要呼叫在外厅的丫鬟们进来时——

“娄小姐。”祝则尧低叫了声,没空在乎现在这情状的尴尬,只紧紧盯着她脸上的水痕——老天!她是真的在哭!

娄恬认出了他的声音,整个人诧异很定住了!迟疑且不敢置信地望着窗口,那块太暗,看不真切,可那身形、声音,确是他没错!

他……为什么会来?为什么……又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明明,他把她付出的情谊推开了去不是?

再说,哪个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又在这么晚的时刻前来拜访?

真是太失礼了。

没遇到过这样的阵仗,娄恬一时没想到要知何应对才好,而,她今天也没心情见他,不想在这么沮丧的时刻还得想着他的冷淡推拒,加深自己糟糕至极的心绪。

“很抱歉吓着你,让我进去,好吗?”见她不语,像是吓着了,祝则尧满是歉意地轻声问道。

“你走吧。”她摇头。

他这几天来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在各方面,不管友情或……其它,他都没打算与她有更进一步。

这几日来的难堪,她领受了,也不强求。不管他有着怎样的苦哀,她不管了,尤其在现下这么难过的情况下,她只会把他加倍地恼在一块儿,没能有什么温柔体贴去探索他的种种。他还是别进来的好;何况,已经不是朋友了,让一个男人进闺房来,像什么话!

“娄小姐!”见她别过身去,依稀像在拭泪,他整个人都快急疯了!但又不敢提高音量或硬是闯入,怕惊吓到她,也怕引来丫鬟,那就没法谈话了。

“你不让我进去没关系,可不可以请你转过头来?我们谈谈好吗?让我知道是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你跟我说,我替你解决!”

娄恬听了,更加恼他,如他所求地转身面对他,不只面对,还瞪着。可惜被泪水润红的眼眶显不出她极力欲表现的悍性,徒增更多的楚楚可怜,揪疼了他那颗为她跳动的心。

“娄小——”

“你,你是我什么人?居然敢说要替我解决这样的话?!你、你——”很想骂骂他、羞辱他一番,但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骂人的话,娄恬只好第二次说着她的逐客令:“你走!”

“只要你跟我说是谁教你这样伤心,说完了我就走。”祝则尧坚持着这一点,语气依然是怕吓到她的轻柔,但意志十足坚定。

“不,我不说!”她摇头。“我怎样都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不关呢?我们是朋友——”

“这时候又是朋友了?我真是受宠若惊。”她对他摇头,“不过,谢谢你的施舍,我没有朋友。”笑了,自嘲而落寞。

“娄恬!”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两个人都怔然相对,一时无言。

是娄恬,不是小姐、不是娄小姐,不是其它各种生疏客气的称词,不再有那样方便的掩饰来伪装一切只在泛泛之交的界线之外,他越过了那条线……

该改口的,该立即找个说法来把现下这个不妥当覆盖过去的,他应该的,然后……然后……重蹈伤她心的覆辙是吗?!不!他做不到!知道这会知此伤她之后,他怎么还做得出来?

“你叫我什么?”她问,给他机会,让他趁机发挥伶俐的口才,将方才情急下脱口的低唤做出解释、做一番巅倒,好蒙了她的心、安了他的神。一切又可如他所愿的太平无事,没有人会因此自作多情,惹他远避。

“你走,我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我的心情太糟,说不出什么好话,管不了你的真心或假意,没力气体贴你的忽冷忽热,我只想一个人……”不想再多说话,她背过身,无力地坐在一张绣墩上,任凭心情更加糟糕下去,一点也不想挣扎,随它去了。

他怎能在这个时候走,放她一个人难过?他不会走的,就是无言地陪陪她也好。

他不知道是什么教她这般伤心,也或许没有能力解决她的问题,留下来是帮不了她什么的,但他怎么能走?他不要她的泪颜是他今晚最后的记忆,他不要她不开心!他也不要她……气他。

当他还没准备好时,他便开始说了——

“那幢恬静居……是我父亲一手规划建造出来的——”直到发现自己竟是起了这样的话头,他有些惊骇地顿住。然后,发现说下去并不难,对于这件他从未与任何人谈过的私己事,对着娄恬说出口,并不难。所以他接下去说了,也不在乎她是否听进去了。“我没见过我父亲。他在我未出生前便已病故在前去应考的路途上。叔父告诉我,父亲是一个很出色、很有才华的人,他不在乎家贫,读书只为自娱,不为求取功名仕途。十二岁父母双亡之后,他一手拉拔幼弟成人,不求任何人的施舍怜悯,以着瘦弱的身躯去做各种粗重工作换取两人的温饱。长年的积劳下来,父亲的身子也操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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