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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路(32)



下完指令,他在关上马车门前,与周枢直视,居然还能扯出一抹笑,道:

「可见贺君生是说大话了。派了沈姑娘等人来报说可以将计就计,直接把那些来行凶的人当成真正劫匪给灭了,还能上报朝廷邀功。这回真是风大闪到舌头了。」

「若有命再见,到时你可得好好笑他。」周枢浅笑道。

「自然是万不可错过。」

马车门板刷地关上,然后,马车疯狂地跑起来,两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不由自主被颠得乱七八糟,简直像两只落地的葫芦一样狼狈!

外头的情势一定很险峻,不然李迎风不会当着她的面,这样对周枢说话,一点也不在意被她看出什么不对劲。已是生命交关的时刻,还有什么好在意的?所以他不在乎。

周枢在撞得全身发瘪后,一直想抓个固定的东西稳住自己,也好捞住杨梅,虽然他是病弱了点,但毕竟是男人,体力想来是比健康的杨梅还大些的。

然后,他头昏脑胀地终于抓住了什么,一扯——

「唔!」这是杨梅的低呼,像是痛叫,然后很快忍住了。

他抓住的是她朝他伸来的手,她已先他一步抓牢了窗框,定住自己。

正想抓他时,被一只飞来的炭给砸到手背。

而周枢好不容易能看清楚眼前时,就先看到了还有几块带着星火的炭正朝杨梅的头脸飞去,他惊得连叫也叫不出来,只能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在窄小的空间里滚了半圈,整个身子罩在她身上。

几乎是同时,那炭火落在他肩背上,很快烧透衣服,不仅灼出几个洞,还让他体会了何谓炮烙之刑……

「嘶!」他痛得哼了哼。

「你怎么了?」

「没……」

「你是贵公子,不是英雄,无须逞能。」杨梅在黑暗中,虽然看不到他的情况,但他瞬间冒出来的冷汗,因为脸紧贴着她的脸,所以她也感觉到了。

他没回应,不知是在忍痛,还是无言以对。

「你试着挪一挪,让我起来,我看看你伤到哪儿了。」她的手轻拍他。

「好……唔!」

才艰难地应出声,却很快被突来的剧烈震动颠得失去重心,像是有什东西击在马车壁上,然后马车的行进便不仅是驾在凹凸不平的泥泞路上,还被迫以无数蛇行状呈现驾车者的高超控车力……

但,外头怎样惊险,眼下,马车里的人是管不了了。

因为,刚才那个瞬间震动,让原本应该分开的两个人,又贴合在一起。这次贴合的不止是身体,还有……唇。

他们都怔住了。

但没有怔住多久,她想退,他前进。

黑暗,不知给了谁胆气,也不知允了谁放纵。

总之,当他明确而无言地索求时,她退,又退,再无可退,于是,回应了。

若是这次没有活路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他,与她,可能在下一刻就死去!

如果明天不再来临,如果他们眨眼的下一瞬再也永远无法睁开……

如果,生的机会再不能由自己掌握,那么,她至少可以掌握眼下这个——

这个男人因她而莫名勃发的情,与欲。

不识情滋味,却不妨碍他们在天翻地覆的痛楚与艰难中,唇与唇拼命地抵死缠绵。

经过一夜狂奔,以他们为首的第一批撤退人马,安全地抵违了天马帮会在丰业城外的一个据点。这是个驿站,专供天马帮会行镖时休息换马之处,虽然简陋,但对于疲累至极的这些人来说,这儿堪比天堂了。

有热水、有食物,有更多的人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李迎风将他们带到这儿后,马上便清点自己的人马,又杀回去,怕贺君生真的顶不住,或许三皇子派来的兵马多到出乎他们的意料,敌我两方战力悬殊,单一个人的武力值再高强也无济于事。

男人们奋斗去了,而被完好保护的两名女儿家,在梳洗一番、并且吃饱喝足小小的睡了一觉后,先后出现在周枢所在的房间。

白清程是来骂周枢的,但这只是对无辜者的迁怒。对于三皇子的背信忘义,她怒极之余,自然要搞株连——周枢不是皇亲国戚吗?那么他就是三皇子的亲戚,而三皇子为人如此无耻可恶,她此刻骂不到正主儿,当然就不能放过沾上「皇」字边的人。

而沈云端,则眼色复杂地望着杨梅,沉声道:

「『沈云端』,我可以跟你单独谈谈吗?」

「我能走出房间吗?」杨梅没忘记自己一直是个被囚者。

「为什么不行?你没有那么重要,你是明白的吧?」莫非这半年来的养尊处优千金生活,让杨梅忘了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沈云端从昨夜就烦躁到此刻的心,让她没法维持好口气。

「这位姑娘,请不要对在下的未婚妻如此失礼。」完全不理会白清程对他的大呼小叫与各种指责。周枢的注意始终只放在杨梅身上……从昨夜开始,就一直是紧迫盯着她,像是生怕她跑了似。

他这样肆无忌惮的视线,终于把很难得胆怯的杨梅给看到发怵,恨不得挖了他的眼,或自个儿逃到天涯海角,来彻底了结自己这样忐忑难安的状态。

暂时的,她是逃不了了;遗憾的,她也挖不了他的眼。这么金贵的男人,动了他的下场,她可承受不起。

瞧瞧吧,想要他的命的人,都得设计一群人跟着陪葬才敢教他死,这命,可不金贵得吓人。

「你……你不明白,我、我并没有对你的未婚妻失礼,她——」面对脸上收起笑意的周枢,沈云端满心惴惴,又觉得忿忿不平,种种心绪化为委屈,望着周枢,希望得到他的宽慰。

「若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吧。」

「那跟你无关!」沈云端冲口叫道。

「当然有关,我是她的未婚夫,她未来的夫婿,她有什么事,我都愿意为她担着。」周枢凝望向杨梅的目光,相当温柔。

这样对女性温柔体贴而且有情有义的男子,从来都是极为难得的。当然就吸引了两名心思各异的女性的注目,但杨梅并非其中一位,事实上,她正处于头皮发麻中……

她不怕她的前雇主——算算时间,她卖入沈家的活契已经到期,如今算是自由身了,她不怕沈云端对她充满怒意的瞪视;更不怕即将会劈头朝她骂来的质问指责,她本来就不怎么理会不相关的人对她是怎样的观感。

住她二十年的生命中,有一半的时间总是过得惶惶不可终日,为了活着而挣扎。虽然不知道活着有什么好,但她至少知道自己是不想死的。而这,也是母亲给她最后的遗言,她总是该努力做到的。

所以她的人生定位很简单,只是活着,其它便万事不萦于心。而,这个周枢,真像是老天爷给她造的冤家,怎么……就让她这样不自在呢?

尤其,在昨夜那样危险而狂颠的处境里,居然就跟他在马车里乱七八糟胡天胡地……那样。天晓得他们怎么有力气坚持下去,还抱得那样的紧?而且还时不时地滚来滚去,不时给灰炭、茶杯等什物磕着、敲着,他们吸吮着对方的唇舌,不时因痛而哼哼两声,但就是不分开,两人都不愿意,就算被雳晕了也要吻下去,那强悍到不管不顾的姿态,犹如一个眨眼后,就是天崩地裂,世间万物都灭绝,所以他们把握现下……

一晌,贪欢。

一个不注意,两人的目光又对上。她是无意被抓攫,他是有意的追逐等待,狭路相逢,无处可逃,终不能避免。

四目相对,周遭便圈出了属于两人的氛围,将外人都给排除到天之外……

看众一,白清程姑娘看了好羡慕。羡慕完后,便有些惆怅起来,或是自伤身世;或是渴望的感情,仍然遥不可及,总之,她抚着心口,一时安静了。

看众二,正牌的沈家千金、周枢的未婚妻沈云端姑娘则很烦躁、很生气、很委屈!她觉得她被错待了,她觉得这半年来餐风露宿,那些风沙把自己刮得都粗糙了、不美了,一点也不闺秀了,而瞧瞧这个杨梅,正因过着属于她的生活,而养出了千金小姐的气度,将周枢这个见惯名门千金贵妇的人都给哄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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