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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请郎自来(六婆系列之牙婆)(22)



平静了二十年的女儿心,霎时被巨石抛入,溅起千顷波澜,澎湃著再也静不下来,一波波、一阵阵,或高亢,或浅唱,交织出密密羞意,以及浓浓的期盼。

不曾憧憬过婚姻,但因他,她愿意沉醉。

愿意当一个傻呼呼的小妇人,只为他。

马车疾行如风,掠过的风景没能看真切。

再快些、再快些啊……

这路途,为何仍是那般遥迢?

达达达达——

马蹄声起落似惊雷,呼应著她怦怦的心跳。

能不能、能不能再快一些啊?!他,在等著呢。

※※※※※※

姊弟俩轮流驾马,日夜兼程,中途向驿站交换了马匹,让马儿有体力这般劳累。

第七日,他们抵达了山西西平县,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年家宅子,不见人迹。

「哎,年家可发达啦!一个多月前年家长子租了好几辆马车将全家人带去苏州享福喽。」邻人如是说。

那,可有留下住址?

「没咧,他们说抵达後才开始找房子,说不准住哪儿,或许也有可能住福州。年老爹一家子全听年迴的。他赚了好多钱,一定是买大房子住呢。」语气好不欣羡。

这边的房子卖了吗?

「去!这小块地,一时也卖不掉,就搁著了。」

那他们有可能再搬回来了?既然房子还在。

「不不不,有钱人都住城里的大房子,怎麽可能再搬回来?年迴发达啦,看这块地不上眼的,才不在乎这方才值十来两的地哩。年大嫂说年迴做海上生意,常常出洋,还是住沿海的大城比较方便。听说他十二月又要出洋了呢,真了不起。」

十二月又要出洋了?!

没有时间让他们颓丧叹气,也没时间休息,元再虹拉著差点虚脱的姊姊上马车,卯足了蛮劲立即往苏州奔去。

苏州在遥远的南方,再怎样的快,也得要二十来天。就算来得及抵达,也没时间让他们找人啊!

会不会……他们根本无缘?

这念头像一颗发芽且茁壮的种子,迅速僵化了她热切的心。

无缘的,无缘的……

没能来得及开始,便已结束。

全是一场梦。

※※※※※※

从秋末奔波到严冬,纵使是温暖的江南,也偶有几场冻坏人的大雪。寻人成了最困难的事。茫茫人海,如何找起?就算是当地人也没能提供任何有用的消息。毕竟这几年海上贸易兴盛,迁居来苏州或福州沿海的人成千上万户,你想从中间找出一名商户,谈何容易?这年迴又不是大富大贵之流,没人会留心的。

徒劳无功的往返福州、苏州之间,转眼已是郑和第三次下西洋的日子了。

元家姊弟来到刘家港,对著上百艘巨大的船傻眼。光是隶属於朝廷的船只就有六十来艘,每一艘船据说可搭乘五百馀人,可见巨大到什麽程度。

港日人潮拥挤-搬货的、送行的、叫卖的,以及朝廷二万将士将能够站立的地方塞得连喘口气都艰难。

「请问这位大哥,赵家商船在哪边?」元再虹扯住一名船工问。

忙碌不堪的船工不耐烦的抬抬下巴:「那边。」方向是港口的北方。

好!用力在人潮中挤出一条能够步行的路,他紧抓著姊姊没命地冲。每跨出一步,就是一个希望。

他们并不确定年迴是否会在赵大爷的船上,但至少他们相熟,会清楚他的下落吧?

「再半个时辰,即将启航,大夥手脚俐落些,没事的人就先上船——」从北到南,一群负责报告时间的人洪声齐喊。

「再虹、再虹!别走了,咱们别找了……」元初虹脚步踉跄,不若小弟的著急,她只觉得意冷。不可能找到的,不可能的。

「姊,既然来了,他又近在咫尺,为何不找?别担心,我一定帮你找到!」元再虹比姊姊有信心多了。

「可……可是!也许他已经不想……」近君情怯,向来明快精悍的心,也在感情里化为自卑自惭,没有任何勇往直前的信心。

「不管啦!管他有没有,那总要面对面问了才知道,你现在退缩个什麽劲儿?如果他明说了不要你,那你再回家哭还不迟!」

一路问,一路往北钻出生天,又走了好久,远处报时的人又齐喊:

「剩一刻,上船啦!闲杂人士退出黄绳外,不许越过——」

人潮嗡嗡然,又是一阵大骚动,送别的人哭天喊地,货物未清点好的商家尖声吆喝,每艘船上的大鼓咚咚击出催声,要同行者快快上来。

元再虹举目四望,终於看到某艘大船上挂了个「赵」字幡,他狂喜的大叫:

「姊!姊,快看,我们找到了!啊,那是李冬,那个搬货的是李冬,咱们的同乡,也是赵家的工人!」

元初虹没能转头看过去,因为她的目光定在某一处,再也动不了,连声音也发不出。

「姊?姊?我们快过去,别发呆啦!」元再虹跳脚,却扯不动她,不知她在发什麽呆,顺著她的眼光看过去,啊,是个卖糖渍的小贩……「现在不是嘴馋的时候吧?我的姊姊——咦?!」然後,他也楞住了!

那端,买了好大一包桂花凉糖的年迴正弯腰分送给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儿;他喜欢看到小孩儿心满意足的笑容,一如他当年第一次吃到糖的表情相同。当他开始舍得花这种闲钱来犒赏自己时,见到身边有穷人家的孩子,总会买些点心、糖渍送他们吃。

元初虹发出不声音,只能紧盯著他。他更黑更壮了,似乎也更高了,不变的是他那张敦厚的脸与微憨的笑容……

她叫不出声,元再虹可不,他吼了出来:

「年迴——」

数十尺之距,人墙隔成障碍,吼声被吵杂消去些许,传到年迴那边已模模糊糊,他抬头张望四方。谁在叫他?

「这里!」元再虹拉著姊姊往前冲,在一群「哎唷」、「谁撞我」的抱怨里终於杀出血路,将人送到他面前。

「你!」年迴手上的糖全掉了,惊得身边的小孩全趴在地上捡。但他毫无所觉,伸手紧抓住她双臂,紧紧的,像要确认是幻还真。

「……呃……」该说什麽?快说些什麽啊!她的心在急吼,但嘴巴硬像是糊了胶,半个字也挤不出。

两两相望,眼中涌著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起头好原原本本说个够……

「上船喽——」鼓声打得震天响,是最後一次的催促。

没时间了!两双眼同时闪过焦虑。

怎麽办?怎麽办?

「我……我……」他结结巴巴。

「来!边走边说!」她当机立断-拉著他往赵家商船停泊处走去。

元再虹比他们都焦急,揪著年迴的另一只手急促地道:

「我告诉你,我姊没嫁人,她还是一个人,哎唷——」他整个人被扯得往後仰,跌得四脚朝天,原来是年迴猛然抽回手,心思全放在她身上,连手也是。

他情难自禁的握住她双手,微颤著声问:

「你……没有嫁人,真的?真的?」

她的心,涓涓滴滴的化了,汪汪然的,因他喜悦的眼而注满柔情,再无半丝惶惑不安。

「我没嫁人,真的。」她轻声地道。

「那……那……那那……」

「什麽?」

那边,船已逐艘启动,先出港口的是军船。赵家商船上的人都在叫著年迴,只剩他们还没收起甲板。

年迴心急的看过去,再回头面对她,不知如何启口。

「你,想说什麽?」她屏息等待。

「等我!好吗?」他急切道:「也许我不一定回得来,但请等我两年,如果我能活著回来,嫁我好吗?两年就好,给我机会!」

她推著他走,给他肯定的答案——

「好!我嫁你,两年後我在开平等你。」

他瞪大眼,不相信一切那麽容易,狂喜的他忘情的搂住她腰,迭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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