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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有这种家庭?我以为日本女性解放了。”她吃惊。
“有些家庭依然死守着古老传统,不允许有人例外。我父亲就是在这种教育下长大成人的。”他笑。曾经爷爷努力过要他接受川端家的家庭教育,但他那时早已被父母平等互敬互爱的相处方式教育出较文明的人格,任凭爷爷怎么灌输“男人是天”的理念也是枉然。
“怎么会有女人敢嫁给你们家族中的任何一个男人?”她好奇。
“所以我父亲差点娶不到我母亲。那年我父亲大四,因为毕业旅行来到台湾。你知道,日本人再怎么旅行,也总是锺意有温泉的地方,所以落脚在知本。我外公家那时经营温泉旅馆,接待的大多是日本客人,所以馆内的人几乎都会一点日文,就我母亲不会。那时她才刚考上大学,史地分数非常的高,表示她历史读得非常好。通常中国人都有一点点仇日情节。”他苦笑,突然觉得自己的命运与父亲非常雷同,都对中国女性无比倾慕。
“我父亲为了追我母亲真的是吃足了苦头。除了苦练了一口中文外,四年来不断的飞来台湾,只求可以让我母亲少讨厌日本人一些,至少不要讨厌他,也在那四年,我父亲全盘改掉了我爷爷在他脑海中根植的男尊女卑观念,因为我母亲在对他动心之后,曾说过她可以接受日本人,却绝不会嫁给一只沙猪。”
她轻声笑了出来。
“异国联姻本来就有很多要协调的观念,我想你的父母结婚之后,应该还有诸多问题要面对吧?”
“是。”他点头:“首先他们就不见容于父亲这一边的家人。那时父亲真的快崩溃了,因为外柔内刚的母亲不愿当个被歧视的媳妇,在爷爷三番两次拒绝她入门、不许踏入川端家大门一步后,母亲收拾行李就要走人,幸亏我父亲对她已非常了解,赶到机埸拦住她,并且带她到京都定居,从此远离东京的一切是非。否则今日的我,可能会成为台湾人,前题是—
—我母亲必须向户政机关报备“父不详”或“已殁”,否则我会如龙女士的儿子一般,被台湾当局拒收。”
“你们现在与祖父那边的关系仍然不好吗?”
“不好的只有父亲与祖父,他们斗气二、三十年了,我爷爷心底其实早已承认我母亲了,但不肯直接说出来。我父亲仍非常介意爷爷对我母亲的歧视,让我母亲受了不少委屈。”
看来他的家族颇大也颇复杂。
“你母亲没有居间协调吗?”
“如果你见过她就会明白了。她不是“阿信”型性格。罗红……”他迟疑着:“后天我父母会来,你介不介意陪我一起见见他们?”
“我该去吗?”她不想改变朋友的身分。
“我是强求了……”他眼中的希冀之光消颓了下去。对她的喜欢一直在加深只是她并没有相同的感受。他有法子拉回自己的沈陷吗?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对你的喜爱在心中加剧的跃动,
像被恶魔迷占了心神。
所以——
风度翩翩阵亡于醋意满天;
文质彬彬碎裂在独占欲中。
无欲无求的心不再平静沉潜;
有所思,有所恋,有所求,于你心。
如果战斗与掠取是男人的宿命,
且让我张扬着赤诚的旗帜,
往你的心攻占——我爱你。
第六章
一朵清莲,在宣纸上娉然绽放,淡墨的荷叶也一一浮现水面,烘托出莲花的姿态。宣纸右下侧于是点出了主题——孤芳。
罗红将毛笔搁回笔架上,原本只是想等墨水乾涸,好收起画,不意却又陷入这两日来常有的怔忡恍惚。
“在做功课吗?”罗夫人进入书房问着。
“呀,不,我画图而已,画完了。”她收着桌面上零星放置的物品。
“画还没乾,放着吧,我用不着书桌。”
“喔。”
深秋了,早晚的天气皆有一丝凉意,母亲身上正披着父亲的毛衣,想来是父亲亲手服务的,书房房内依稀可以听到厨房传来抽油烟机的声音。父亲在准备晚餐了。
“这几天范先生没有来接你上学。”罗夫人开口道。
母亲进书房不是想看书,而是想与她聊天吗?她低着头拨弄毛笔。
“他父母来台湾省亲。”
“他没介绍你给他父母认识?”罗夫人细致的眉峰微拧了起来。
“我拒绝了。”她一直在想这个拒绝是对还是错,却又浮现不出明确的答案。似乎怎么决定都不恰当。
“你不喜欢他。”
“是吗?”可是两、三日不见,心中是想他的,会因为他是她唯一的朋友的关系吗?
“怎么知道自己喜欢或不喜欢呢?”她疑惑着。
罗夫人抚着身上的男性毛衣,看向有一些距离的女儿。“你知道我与你爸爸是怎么认识的吗?”
“爸爸说你们是高中同学,他一直都很喜欢你。”
“是同学不代表认识,何况那时追我的人不少,上了大学之后更是。”罗夫人苍白的面孔上泛了些许红晕,不太好意思的说起当年情事:“有一次我生病了,许多人送来花和礼物探望我,你爸送来的却是课堂上的重点笔记。你知道我一生好强不服输。期末考迫近了,却没能准备功课,心情沮丧是可想而知的。你那读历史系的笨老爸就这么跑到会计系帮我上了三天的课,抓了不少考古题,使我依然能够考到好成绩,而他却差点被二一。”她轻吁了口气。“我想,每个女人心目中需要的伴侣不尽相同。我需要一个能让我无后顾之忧的男人。
那时我不明白喜欢与不喜欢要怎么分别,但我愿意与你爸共度一生,那就够了。我从不以为我会爱上什么人,所以感情处理得并不慎重。但也许在我还不知道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她们母女从未有长谈的机会,因此书房的气氛显得有点僵滞。罗夫人更不是慈母型的长相,不过她已尽她为人母亲最大的努力来与女儿分享经验了。
罗红轻道:
“为什么男孩子总是追求者,并且明白他们中意谁?”
“我也不懂。但能被喜欢,应当感到荣幸,即使你不喜欢对方。”
“我弄不清楚心中喜不喜欢。”这是她目前最大的问题。
“不急的,你才大二。”为人父母的私心,都希望女儿不要太早涉入情网,毕竟是累人了些。
罗红开始收拾画纸。想到了他过完这学期就会回日本,想到了两个不同国度的距离,想到了他与她之间的模糊界线……
只称“朋友”,已显得有点自欺欺人了。
***
范群的中文姓氏来自母亲范若伦。范若伦的长相原就娇小秀致,在日本居住了二十八、九年,使得她更像一名日本小熬人,她生的两名孩于全像她,有白皙俊俏的容貌。
“群己,你有心事吗?”来台东游玩也有三天了,范若伦敏感的察觉到儿子不若以往的开朗。
范群收回眺望远山的眼,对母亲笑着。
“没有,爸呢?”他扶母亲一同在石椅上落座。今晚他们决定参加饭店所举办的“赏星宴”,由饭店提供烤肉等食物,在饭店前的大广埸上露天而坐,赏星观月。虽然中秋节已过去一个月了,但同样是圆盘满月,皎亮的月色相同,也就不必去计较是不是中秋了。
“你爸在泡温泉,等会就过来。”
范群点头,起身去食物区端来几串烤肉与饮料。
“台湾有令你牵念的人吗?”范若伦温柔问着。
他并不想谈。如果罗红拒绝见他双亲代表着对他的不认同,那他最好别提,免得父母空欢喜一埸。到了适婚年龄,家人对他的交友状况自然敏感了起来,他不愿说太多,只道:
“能让我牵念的人太多了。您与爷爷仍是不来往吗?”
范若伦轻拍了儿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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