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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犯(35)
作者:姜筠 阅读记录
“如果我告诉你,你父亲一早就计划好杀掉你姐姐呢,或者说,周同的死亡是他可以接受的几个结果之一,你还会觉得周宪淳是无辜的吗?”
周齐浑身战栗,她想要搞清楚面前男人的真实面目,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看不透他。
“我要和你讲个故事。”男人笑道:“也许讲完以后,我们会站在一条绳子上。”
第30章 29双面
周放侧过身子,转向一旁正在熟睡的女人,一只手枕了枕胳膊,另一只轻轻抚过女人咖啡色的发梢,发尾的末端,她一丝不挂的身子随着睡梦中均匀的呼吸规律地起伏着。
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他在心里暗自遗憾。
48 小时前,周放收到家人住院手术的消息,从长春星夜兼程的赶回了故乡延边;18 小时前,在医院旁边的巷子外,女人朝他借了个火,他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抽烟的习惯,女人笑了笑,但嘴里的烟始终不肯离开,像是仍旧不舍那一丝不着火星的尼古丁的味道。
他看见女人痴痴地驻足在一处施工停滞的建筑前,一个冲动令他想要去探究她的故事,女人说那曾是她母亲的故居,她的母亲去世了。
周放连忙道歉,那样子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他让女人等自己一会,小跑了两条街找到了一家仓买才终于买到了打火机,递到女人手上时,也不知道她到底一直在笑些什么笑个不停。
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 Zippo 晃了晃,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周放这才明白原来是她找到了自己的火机,女人把 Zippo 揣进了周放的外套口袋里:
“送给你了。”她笑着说道。
周放看着女人鹅蛋似透红的脸,心里竟有一丝哀伤掠过,为另一个人的悲伤而悲伤,为终将到来的离别而不忍,是否就已经算是爱上了对方。
两个人沿着大学路转到了韩国城,在初冬昏黄的街灯下谈论着爱情和死亡,回忆着人生的求而不得和失而复得,酒吧里吞下了两杯烈酒后,女人倚着男人的肩膀小憩,她分明是在耳边喃喃地说着什么,周放努力去分辨,朦胧间,他感到肩膀一阵温热。
她在哭。
异乡人那异乡的肩膀,应该是心照不宣的吗,周放想要去安慰些什么,低头却和女人的嘴唇几乎贴在一起,有些上头的氤氲中,女人靠了过来,那是布满了泪水和暧昧的触碰,女人像是一只发狂的猛兽,终于啃咬到猎物的后脖颈一般,撕咬着,裹挟着,吞咽着,在酒吧的狭窄后巷里,在无人清冷的昏暗街头,在离地百米的酒店巨大落地窗边,两个本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彼此交融,彼此探究对方身体上存在的每一寸领土。
天亮时周放还沉浸在一晚的温存中无法自拔,女人醒了后面无表情,随即走到窗边的吧台上灌下了一大杯水,日出的照射下,她的身体近乎变得透明。女人抽出自己的丝质衬衫系着扣子,眼睛却一直盯着不断弹出消息的手机屏幕。
“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吗?”周放问道。
女人像是被这未曾设想到的提问框住了,正在套长靴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所有的记忆停在这里就好,你说呢。”
她是个谜,但无论这个谜底为何,周放都知道自己早已接受不了未来的日子里不存在她的可能性,火车站临别时,周放把自己的联系方式输入到了女人的手机里,女人没有拒绝,眼前这个男人的执着让她略微嗅到了平凡生活的美好。
大厅的广播一再催促着,周放像是还有千言万语不曾倾诉,过去的十几个小时像是做了一场悠然的梦,尾声时早已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你会联系的,对吗?”周放觉得问出这番话的自己像个孩子,但此刻他不在乎。
女人本准备转身离去,话音刚落她随即转过身丢下了手中的行李,两只冰凉凉的手捧起了周放的脸凝视着那一对眸子,吻了下去。
她什么都没有回答,就这样消失在了车站的人群中。
周齐站在审讯室里,两只脚来回不安地抖动着,在她的记忆中,姐姐是个成熟独立,又富有温和之心的人,但在眼前男人的故事中,她却是个破碎的,充满了悲伤底色的陌生人,她不知道究竟哪一面才是周同的本我。
周齐努力提醒自己此刻的身份,并不是周同的妹妹,而是一名警察,她清了清嗓子,准备询问男人后面故事的情况,但男人似乎发觉出周齐身上的失衡,满脸都是得意洋洋的笑容。
“你还没回答我。”男人说道:“台风天那晚你在现场对吧。”
又是那副好似假面的虚伪笑意。
周齐不愿再被男人的节奏牵着鼻子走,眼下需要厘清的,是他和姐姐的关系,以及他绑架姜珊嫁祸周宪淳的真实目的,其他的事情可以从长再议。
“我没有很多时间陪你玩,你也看见了,摄像头我都已经关了,我们不妨开门见山一些。”桌子下面,周齐方才偷偷打开的手机录音机还在记着数字。
男人耸了耸肩,靠在椅背上,继续说道:
“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真的联系我了,就在那不久以后,她带我参加了一个聚会,到场的都是公司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在那一天她把自己在做的一切都告诉了我,她要复仇,为她离世的母亲,向那个永远把家人放最后的男人复仇,她要亲手把那个男人倾心建立起来的帝国瓦解掉。她向我抛来了橄榄枝。”
“你接受了?”
“当然,我爱她,我爱的无法自拔,我知道她在做的事情是在法律的灰色边缘游走,但我不在乎,我只要和她在一起。之后的几年里我像是个影子,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和她出谋划策,和她为每一次的进展而欢呼,那几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知道我离不开她了。她说北欧的一个小岛上每年有半年的时间可以看见极光,那里有终年不化的白雪,那里和她的故乡一样,她ᴶˢᴳ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定居,那是 05 年的台风夜之前,那晚我向她求婚了。”男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柔和的笑容。
“求婚?”周齐惊了下,她想起自己那段时间经常找姐姐讨论结婚的细节,但仍旧从未听她也提起过自己的计划,她懊悔自己对姐姐知之甚少。“她同意了吗?”周齐问道。
男人摇了摇头:“她没有马上回答我,我知道那个阶段提起这些的确不是一个好时机,她在做着一个人生最艰难的抉择,她准备放弃复仇了。”
周齐表示不解,男人继续说道:“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妙,你对一个人怀恨了几年的时间,却因为突然在书店看见他曾经在睡前给你讲过的童话书重新出版了,就觉得一切的执念都没那么重要了,童年时期所感受到的父爱是那么的真切,真切到放下仇恨都像是对母亲的背叛,她进退两难不知道该怎么取舍,直到她被周宪淳亲手杀掉。”
周齐这才想起当时在周同车上看见的那本再版的童话书,一切的线索都早已在暗中浮现,但自己那晚确实亲眼所见姐姐坠楼后父亲的惊慌失措和声嘶力竭,一切真的是故意使然吗?
男人问道:“你是在好奇我是如何得知你就在现场吗?”
周齐没有作答,男人补充道:“求婚后你姐姐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包括她曾经的那些秘密同僚们,也只是在说她出国定居了,什么胡话,我知道她绝不可能对我不辞而别。她的车停在了家楼下,但行车记录仪却不见了,家里被人收拾的很整齐,却少了些衣服和日常用品,那之后我用了些手段查询到了她的通话记录,最后一通电话是和周宪淳的通话,正是在那天的台风夜。”
周齐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男人竟然推测的八九不离十,男人读出了周齐的焦躁,像是胜券在握,继续说道:“那之后你突然从周家搬了出去,不再和家里联络,我就猜到你一定知道了些什么,你一定就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