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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犯(19)
作者:姜筠 阅读记录
“你可以不说,你吩咐的事儿我也就算办妥了,我希望你也可以不要食言。”
“弟妹怎么样了?”周宪淳终于恢复了一点气力,但他的双眼仍布满着红血丝,嘴唇上下翻动的沧白不堪。
“别。”男人站了起来,在壁炉前来回踱步:“这些话就不必了。”
“你知道当初孩子出事儿的时候我是真的很难过吧。”周宪淳问道。
“难过。”伯万灵重复着:“你的难过就是可以全然不顾一个孩子将死的父亲的祈求,就是可以找了诸多理由去搪塞去解释你自己的一切正当性。是啊你多伟大,创造了这个地方,被所有人称颂着,是愧疚吗,还是心里有鬼啊,如果你真的难过,她命悬一线的时候,我们孤立无援的时候你就不会躲着不见。难过是吗周宪淳,我告诉你,你变成今天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完全是你自找的。”
男人说完倒在了椅子上,掩面啜泣。
雪夜中,所有人都隐藏着伺机而动的暗涌,它们密密麻麻的编织成网,将整座城市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串联在了一起,周宪淳冥冥之中感觉到,蛰伏在黑暗中那双觑觎自己生命的眼睛,或许正是自己一手创造的。
2005 年的夏天,在经历了维持两周的观察期后,伯万灵的女儿在病床上被医生正式宣告了死亡。
两周前的雨夜,一个 13 岁的流浪少年盗窃了一辆出租车,在逃匿过程中撞倒了那晚和母亲下楼走散的小女孩,车子碾压而过后撞在了路旁的绿化隔离带上。受伤的肇事少年成为了植物人,案件审理后判决未满 14 周岁的少年无需承担刑事责任。
一个女孩的死亡,正义女神似乎认定是她的咎由自取。如果所谓的正义女神真正存在的话,她究竟是不是被蒙蔽了双眼。
妻子因为愧疚和丧女的打击几欲自杀,后来旧病复发积重难返;犯罪者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靠着呼吸机维持着生命,要去责备谁呢,要去向谁发泄这股来自深邃黑洞的无边怒火。
对,只有他了。
只有那个在女儿尚有一线生机时迟迟不肯伸出援手的所谓的至亲好友,是他毁掉了那仅剩最后一丝的生存的曙光,他必须为女儿的死付出血的代价。
但代价是什么呢,如果只是简单的复仇对他来说就太痛快了,女儿在病床上所遭受的折磨,要十倍,不,百倍的偿还给他。
从今以后,就让所有的炼狱都由自己来承受吧,就让所有的功德全都留给天上的她。
第18章 17双姝
陈敏之消失了。
意识到这点时已经是暴风雪平息后的次日中午,本来准备去道别的姜珊却发现 1010 号房间大门紧闭,邻近的同事也并不太清楚她的去向。
向日葵园区位于北岸白桦林的市郊,无论是距离向北的区县还是向南的城中心都隔着几小时的路程,因此若无必要,老师们大多不会在冬季费劲的折腾这来回的路程,陈敏之则更不例外,据同事们叙述,来到向日葵园区几年的时间里,她从未有过任何一次的无故缺勤记录,甚至就连病假记录都屈指可数,一个如此爱岗敬业的人突然旷课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接驳返回市区的黑色奥迪车早早地停在了宿舍楼下,园区里涌进来一支浩大的清雪队伍,不消半天的功夫便将主干道上的积雪清理了干净。
整个早上都没再见到周宪淳或是周放的身影,姜珊很想多留一阵子弄清楚陈敏之去了哪里,但那位被安排来接送的壮实司机一路上没好气的不停地催促着出发。
返程的路上姜珊很难不去回想昨晚的种种细节,顾虑着陈敏之是否有什么弦外之音是自己忽略掉的。风雪平息后的第二天一个人突然消失了踪迹,绝对不是一个巧合。但她是自己离开的吗?是在什么时候,昨晚还是今天一早?如果说进出庄园的路早上还没有清理出来,那她又是如何离开的?姜珊拉下车窗,大口大口地吞吐着扑面而来的凌冽寒风,她太需要这股刺痛感来告诉自己活着的感觉,否则这些疑问像是无底深渊快要将她牢牢套住。
事到如今,能做的唯一办法只有顺藤摸瓜。
车子开过松花江大桥后停ᴶˢᴳ在了友谊路上,姜珊担心这司机又会是周宪淳派来的一个眼线,没敢让他直接开到开发区的那个秘密办公室附近。下了车后,姜珊和白戈合计了下便分开搭上了两辆不同的出租车离开,事实证明果不其然,还没上车五分钟,姜珊便收到了白戈那边发来的消息:你先去,他跟上我了。
办公楼坐落在哈市开发区的一众气派建筑中,姜珊在楼下踌躇了几分钟后便趁着安保开小差的功夫冲上了电梯,她一边默念着从陈敏之那得到的密码锁密码,一边祈祷着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输入密码,旋转打开,电子门发出了幽怨的哀嚎。
一间四十平的小房间内,三张沙发,一个茶几,两个连体书柜,一张办公桌和一台立式空调便是全部的东西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的气息,姜珊闻出来这房间已经缺少了人味儿多年,那是一种微生物彼此共生后腐烂的气味。
这就是他们“核心圈子”秘密集会的地方,对于那些名头响亮的大人物来说甚至都无法用简陋来形容,但每月一次的例会像是虔诚的信仰,哪怕在负责人周同出国后仍要将这个地方保存下来,持续不断地缴纳着租金,到底是为了什么。
姜珊轻声将门关上,她行走之处落下了一个个在灰尘上覆盖的脚印,所有的物件都落上了时间的印记,整个书架摆满了周家集团的档案材料,姜珊视线上下寻摸着,停在了一本备忘录上,那是一本皮质包装的笔记本,等她翻开时,从夹层里掉下来一张彩色的胶卷相片,是用富士的拍立得所拍的合影,看上去是在为照片上的某个人庆祝生日。
姜珊弯腰捡起,翻开仔细端详的瞬间突然浑身战栗。
那照片上面,陈敏之手拿着生日蛋糕,一群人围在她的身边,紧挨着她的站着的,那个笑容甜美的女人,竟是宋颖菲!或者说,是一个看上去只比宋颖菲年长的另一个模子。
姜珊的世界在崩塌,她没想到发现的小颖和周家的链接竟是用这种方式,照片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她发了疯似的在房间里寻找着相片之人的身份,终于在书架的公司人事簿上,她看见了周家长女,周同的真实面孔,那是一张和宋颖菲虽然年龄差距十多年,却完美契合的脸,那是曾经令她魂牵梦绕的求救者,那是两个毫无血缘关系却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笑容。
姜珊瘫坐在了地上,溅起的灰尘在阳光下像是万花筒,充满了迷离的色彩。如果这一切只是梦,她只想赶快醒来。
黑色的奥迪一直尾随着,从二环桥下桥后,更是横冲直撞地不加以掩饰,市区的道路上仍铺满了碎冰和积雪,白戈听见后面的车辆纷纷打滑的声响,这场无声的竞速赛继续下去注定是没有意义。
白戈将目的地改在了老城区,那里盘根错节的密布着数不清的道路暗网,只要他丢弃车辆步行,自己便有信心可以在那里甩掉他。
白戈下了车后几乎是飞一般地冲进了巷子里,尽管已经拼尽了最大的速度,但踩在这还没来得及冻硬的新雪上像是踩进了蓬松的棉花里,有气无力。下雪之后气温骤降,他一边狂奔一边将相机中的记忆卡单独拆下放进了羽绒服的内侧口袋里,他不知道这人追来的目的,如果真有什么是他有可能渴求的,也只剩下这台相机所记录过的东西。
莫非陈敏之的失踪和这也有关联吗?她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被发现了吗?白戈躲在一个食杂店的后院内,开始串联这些一闪而过的细节,他并不确定那司机有没有跟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个恶臭的地方躲多久,他看着院子里摆满了杂乱的货物,突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和这些无人问津的小东西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