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霰云的青春是灰色的，是挣扎的。为了远离家人，他花很多时间在教室里看书，做题，对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毫无兴趣。

等上了高中，他住进了学校宿舍，依旧独来独往。他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常人，所以从不奢求融入人群。像他这样的人，不配拥有朋友，更遑论爱情。

等收到京大的录取通知书，终于能从物理距离上远远离开了家，他觉得自己终于有资格稍微透一口气。提早一个月买了机票离开家乡，他在京市的街头随意闲逛，感到身上无形的枷锁松动了几分。

再也不用担心妈妈的歇斯底里，但也不用面对爸爸的冷漠面孔。他在京市八月高温的炙烤下，感觉自己一直寒凉的心口一点点恢复温度。

等到开学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算是个正常人了。他努力与同学交流，积极参加社团活动，优秀的同窗和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终于把他塑造得与常人无异。

没有人觉得他是个异类。除了秦丹丹。

在秦丹丹执着地靠近他一年后，他没能抵挡住诱惑，接受了她的追求。

食髓知味，他不免也对亲密接触有探求之心。只是在意识到秦丹丹此前并无性经验后他仿佛被一柄巨锤砸中。一种巨大的恐慌霎时攫取了他，让他仓皇之下狼狈逃离，此后再也没有回应过秦丹丹。

秦丹丹并没有放弃他，是他自己放弃了自己。

在大四毕业的时候，秦丹丹把他约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混蛋，说他不应该耽误别人。

林青苗说的没错。他确实是懦弱又自私。因为没有做好打算对她负责，所以选择不进行最后的亲密接触。

他以为他当时是年纪小，处理不好亲密关系很正常。此后他也跟不同的女性有过几段短暂的恋爱关系，一切正常。

只是没有想到，在今夜，在得知林青苗没有性经验之后，他居然又一次僵住了，又开始恐慌。

不应该是这样。当他发现自己抗拒不了被林青苗的吸引之后，是经过了绝对理性的思考的。他认为自己完全从心理上和经济上都做好了发展一段严肃关系的准备。

但临场反应不会骗人。他还是那头离群索居的独狼，没有办法信任和依赖他人。

——

林青苗有些狼狈地抓着自己的包跌跌撞撞地离开顾霰云家。在冲出他家门的那一刻终于泪水还是忍不住从眼眶坠落。

她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傻。就凭顾霰云之前那么恶劣地推开她的行为，她就应该知道顾霰云绝对不是一个好的伴侣。

她无意去探究顾霰云恐惧亲密关系的原因，这不关她的事。只是，真的不应该这么快就这么投入的。

她难过地电梯里缩成一团，觉得屈辱又委屈。

到家后，她看着自己红肿的眼睛，给夏雨打了个电话。

夏雨一接通，她就嚎啕大哭起来。

一开始夏雨还惊慌失措了一下，之后就安静地陪着她。等她发泄完毕，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夏雨才开始嫌弃地说：

“得，又失恋了吧。我说你没次失恋都这样，能不能搞点新鲜的。这次又是什么故事啊？别是你腻了甩了人家，然后自己先伤心一场这种老套路？”

林青苗醒了醒鼻子：“没有啦。是顾霰云。”

夏雨大惊：“什么？你把顾霰云搞到手了？之前不是说高岭之花只宜远观吗？”

“是他把我搞到手了！我才不会去追这种人呢，我也要面子的好吗。”林青苗哼哼。

“行了，说吧，怎么回事。”插科打诨结束，夏雨开始询问细节。

林青苗大致说了下情况，夏雨就表示跟顾霰云维持关系是hard模式，建议她不要挑战了：

“别的不说，出生农村的学霸+白手起家的成功创业者，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成功，长得又这么帅，一般人都hold不住，别说看起来还有点心理问题。”

“现代人多少都有些心理问题吧，大家都有病，谁也别嫌弃谁。”林青苗嘟嘟囔囔。

夏雨大声斥责：“怎么回事你，严肃点。我说真的，太难了，你找个傻白甜宠你一辈子的多好。”

“你说的有道理。我这不是刚上头没多久吗，还需要点时间。放心，我很快的。”林青苗跟夏雨保证。

跟夏雨煲着电话粥，林青苗真的觉得自己没那么难过了。就当一场艳遇吧。本也没打算跟顾霰云开花结果。聊着天她就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林青苗被敲门声惊醒。她迷迷糊糊穿着睡衣下床，开门一看，是脸色极差的顾霰云。

顾霰云站在林青苗门口，用哀求地眼光看着她：“青苗，你愿意听听我的解释吗？”

林青苗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直接关上了大门。

顾霰云捋了一把本就有些凌乱的发丝，有些颓唐地靠在了墙上。

他其实并没有太想明白他要怎么才能求得林青苗的原谅。

今天早上，他回看了一下电梯监控，看见林青苗蹲在了电梯里哭，感觉心脏被人攥紧，几乎呼吸不过来，冲动之下直接就开车去了林青苗家。

门内林青苗已经清醒大半。她站在门边，有些屏息地听着门外的动静，好久好久都没有声音。

她悄悄挪到门前，凑近猫眼张望了一下，只瞄到一双黑色的休闲鞋。看样子顾霰云还没有走，正靠在墙壁上。

林青苗的手在门上抚了一下，最终还是离开门口回到了房间。

林青苗不知道那天顾霰云是什么时候走的。总之等她下午出门扔垃圾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

偶尔在看手机的时候，林青苗会想起顾霰云，心脏会小小地抽那么一下。但除此之外，她的生活很快回到了正轨，每日忙于采访和写稿。

《一零财经》的影响力愈发大了，谢全安在权衡之下推出了线下沙龙，每个月找一个场地，邀请一些业内人士分主题进行线下交流。这个月办了“消费分期”主题的，下个月就办“金融科技主题”，也办过“资金资产对接”的主题。

几次线下活动下来场面火爆，租借的场地一次比一次大，参会人数也一次比一次多。

在这样的主题活动中发言，企业是需要缴纳一定的费用的。这也算是《一零财经》变现的一种方式吧。况且这样的线下活动，又会产生许多新的采访选题。林青苗客串了几次主持人，感受还挺不错。

跟顾霰云断联后，恰逢《一零财经》又举办了一场“强监管下的现金贷”主题活动，会上林青苗通过与业内人士的交流，发现了一个新的动向：

由于国内监管的收紧，现金贷客群也开发地差不多了，有些头脑灵活的创业者，已经将目光瞄准了海外。他们首选的第一站，居然是印度尼西亚。

“挺有意思的。怎么会选择印尼啊。据我所知印尼很多人连银行卡都还没有，他们怎么放款啊。”谢全安听着林青苗的汇报，饶有兴致地搓着下巴。

“早在现金贷出海前，国产手机和国产游戏早就出海啦。现在印尼、菲律宾啥的，都是oppo、vivo的天下。据说当地人爱国产手机的拍照功能爱得不行。”林青苗在一旁说。

“是的，我们之前做过这方面的稿子，手机和游戏产业都有涉及过。”赵美娟也补充了一些信息：“当时我们采访过的人我还留有联系方式，需要的话我可以给。”

“这样吧，青苗，你索性去印尼一趟吧，把已经去那儿的企业都走一遍，现在有几个？”谢全安问林青苗。

“我现在了解到的是已经落地的有三家，其中一家已经拿到投资了，产品都快上线了，还有两家在筹备中，另外还有好多人想过去。”林青苗看着手机备忘录中的内容说。

“行吧，让陈路陪你一起去一趟吧。也安全点。机票让办公室给你订，印尼免签，方便。”谢全安痛快拍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