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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专署大院的岁月(88)

作者:毛若眉 阅读记录


腊月二十一,赵彬去了畜牧场,他要在那里住场开会学习七天。他走后的第五天,也就是腊月二十六,冯莹想着快过年了,要赶快去买个猪头,每年这时,猪头特别不好买,因每人每月只供应半斤猪肉,但面值一斤的肉票,可以买好几斤猪头,而且价格还便宜。于是这天清晨,天还没亮,冯莹就起床,带上钱和肉票,背着背篓去了街上。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来到肉铺时,柜台前已排了二十几个人。不过,她也不太着急,因她知道过年猪杀得多,而且前面这些人,也不一定都是买猪头的,轮到她时,应该买得到。

过了会,天空下起小雪,冯莹哈着手,跺着脚来抵御寒冷。她的身后,很快排起长龙。起初排队的人都不怎么说话,但天大亮时,后面突然有人言三语四的在议论一件什么事。隔得有点远,冯莹听不太清楚,只隐约听到:“……今天早……一个男孩……梓江桥……跳河……十几岁……”

又听到一个说话声音有点大的人,说tຊ:“……这娃的父亲是南下干部。”

听到这句话,冯莹心里“咯噔”一下,她赶忙转过身,朝后面那人问道:“同志,你刚才说跳河的这个孩子,你晓不晓得他住哪里的?”

这人说:“我不晓得。我是先从东门过渡时,见河滩上围了好多人,我问艄公,那里在搞么子。艄公说,有个男娃,早上从梓江桥上跳下去,尸体漂下来了。船上有个人认得这娃,说他父亲是南下干部。”

这时,后面有个人插嘴说:“我刚才在路上,听到别个说,跳河的这娃,以前住在专署里的,好像是个私生子。”

冯莹一听这话,拔腿朝东门渡口跑去。当她从渡船跳下来,奔到东门河滩时,滩上已没什么人了,就只河边有三个筛沙的。冯莹急忙跑过去,向筛沙的人问道:“请问下,你们晓不晓得,跳河的那个男孩的尸体,弄哪里去啦?”

有个人回道:“他家人用板车运走了。”

冯莹向筛沙人道谢后,转身又朝渡口跑去,见船要划走了,就边跑,边挥手大声喊着:“等下,等下。”

摆渡的人,听到冯莹的喊声,将竹篙插进河底,让船停着。冯莹跑拢,一跳上船,艄公便拔起竹篙,向对岸划去。船靠岸后,冯莹跳下来,朝妩枫山通往木樵坝的一条近路快步走去。

冯莹来到郑勇家院子,见院子中间支着一块铺板,上面睡着一个人。冯莹疾步走过去,一看,正是瑞瑞,只见他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衣服湿淋淋的,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他身上。冯莹凝望着瑞瑞的脸,眼前不禁浮现出三个月前,她最后见到瑞瑞时的情景:那天她和赵彬去看望郑勇,她坐在走廊上,跟夏菊说话时,瑞瑞从走廊那头跑过来,他边跑,边大声喊着:“冯姨!冯姨!”一跑拢,就搂住她的脖子。兰兰拉他又去玩,他磨磨蹭蹭不想走,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冯莹想到这里,泪水立刻像涌泉般流了出来。这时,她弯下腰把覆在瑞瑞脸上的雪花轻轻拂去。

正这时,从屋里出来倒垃圾的牛牛,看到冯莹站在弟弟那里的,忙跑过去,红着眼睛,喊了一声:“冯姨。”

冯莹从兜里掏出手巾擦着泪,对牛牛说:“你们怎么没把弟弟看好。”

牛牛有点委屈地说:“冯姨,是这样的,瑞瑞从陵夷回来后,整天不说一句话,老哭。爸爸不放心,要我时刻注意他。我是把他守得紧紧的。就是昨天晚上,我……我睡得太沉了,今天早上五点多钟,我一醒就朝瑞瑞床上看,发现瑞瑞不见了,我吓得连忙跑到县一中旁边的萝月河滩,和杜鹃山的亭子找,这是瑞瑞最喜欢去的两个地方,但没找到。”

“那你们是怎么晓得瑞瑞出事的?”

“我从杜鹃山下来,想着瑞瑞喜欢到县图书馆看书,就想去那里找。我走到梓江桥,碰到我一个住东门的同学,他说是专门来找我的,说瑞瑞跳河了,尸体漂到东门河滩边,被一个大岩石卡住了。他说他早上去河里挑水,晓到这事的。我一听,吓坏了,忙要同学快去通知我爸妈,我先去东门河滩。没多久,爸妈和军军都赶来了。爸爸一看到瑞瑞,就昏过去了。我妈和军军吓得连忙把爸爸送到附近的县医院,我和同学就雇板车,把瑞瑞拖回来了。”

“你爸还在医院吗?你妈呢?”

牛牛伤心地说:“爸爸血压很高,还住在医院观察室的,妈妈回来了,在屋里。”

冯莹往屋里走去,进来,见夏菊坐在床缘边,将身子靠在床栏上,眼睛微微闭着的。冯莹轻轻喊了声:“夏姐。”

夏菊睁眼见冯莹来了,忙欠起身,拉住冯莹的手,眼泪刷地流了出来。冯莹哽咽着说:“牛牛把情况给我说啦。”

夏菊抹着眼泪,说:“瑞瑞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他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就是一只狗,也喂得有感情啊!”

冯莹叹息道:“叶玲没认瑞瑞,对孩子打击太大啦!”接着说,“夏姐,事情已经发生,你们要想开些,莫把身体搞垮啦。另外,瑞瑞不能老这样摆着,还是给他把衣服换了,让他早点入土。”

夏菊擤了把鼻涕说:“埋在哪里哟,我们不是本地人,找不到地方埋。”

“埋在哪里?我想想。”冯莹坐在床边一把椅子上,默然了会说,“吕娘有个伯父住在郊区,离西门只三四里路,我给吕娘打电话商量下,看能不能埋在那里。”

夏菊说:“只要人家同意,我们出钱买块地都行。”

“这事要快点搞,我这就去邮电局,下午再过来。”冯莹说着就出门了。

冯莹来到芜蔓坝邮电局,挂了吕娘女儿单位的长途电话。她在大厅约等二十分钟,营业员通知她,进一号接听室。冯莹进来拿起电话听筒,刚喂了声,吕娘就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小冯啊,是我。”

冯莹也激动得问吕娘:“您现在身体怎样?”

吕娘说:“还行。”接着问,“几个娃都好吧?”

冯莹把孩子们的情况,简略说了下,接着就把瑞瑞的事对吕娘说了。吕娘听了,略停顿了下,随后声音呜咽着说:“这娃的命,那这么苦啊!这孩子是我接的生,又看到他长大的,对他,我蛮有感情!冯莹,这样,我来给伯父商量,把瑞瑞就埋在伯父屋后菜园子里,钱就不要啦。下午你等我的电报。”

冯莹打完电话回到家,已是下午一点多钟。洁娴见妈妈大清早出去,这时才回来,就问她到哪里去了的。冯莹把瑞瑞的事对她说了。

下午两点钟,邮递员登门,交给冯莹一封电报。冯莹急忙抽出电报看,电报上说,吕娘伯父同意把瑞瑞埋在他们家菜园子里。冯莹拿着电报,急匆匆地向郑家赶去。

来到郑家,冯莹把电报递给夏菊,知夏菊不识字,就把电报的内容对夏菊说了。夏菊接过电报说:“太感谢吕娘了!吕娘的好,我们一家人会记着的。”

夏菊倒了杯茶,递冯莹说:“先你刚走不一会,军军就回来了,他给我讲,说他爸爸说,要给瑞瑞买口好棺材;中午我和牛牛就到附近一个农民家,买了一口松木棺材,晚上送过来。”

冯莹说:“那明早就把这事办啦,越早越好。”

“嗯,我马上叫牛牛把吕娘的电报,给老郑送过去,把你的话,也带给他。”夏菊说完,又嗫嚅地说道,“吕娘伯父家,我们不知在哪里。”

冯莹望夏菊说:“这样,我刚才去趟吕娘伯父家,把那边安排好啦,晚上叫洁娴过来通知你们。”

夏菊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家一出事,就要麻烦你。”

“哎呀,夏姐,我们两家,还说这些话搞么子。我走了,你要注意身体。”冯莹说完,朝门外走去。

芜蔓坝到木樵坝有六七里路程,冯莹来回跑了两趟,还去了一趟东门,这时,累得脚都抬不起来,但她还是咬牙去了西门郊区吕娘伯父家。冯莹跟吕娘的伯父商定好后,回到家已是傍晚。冯莹要洁娴赶快去赵家,给夏姨说,埋瑞瑞的地方已定下来,最好明天清早五时出发,她在芜蔓坝邮电局门口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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