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心听得入迷，还做了不少笔记，在课堂讨论时间里，饶有兴趣地与坐在前面的几位学生攀谈起来。

回方娟家的路上，几人路过一间照相馆，周慧心打电话让方娟也过来，一起拍张照。

周慧心戴上假发，化妆师给她化了淡妆，还在她头上添了一个小小的皇冠。她被化妆师直夸很有气质，害羞得脸有些发烫。

她选了一条黑色的丝绒长裙穿上，照着摄影师的指示，优雅地坐在一张华丽的欧式复古椅子上。

任谁都无法将这样的她，与前不久跪在地上擦拭汤水的样子联系到一起。

周慧心微笑着，眼睛微微眯起，十分配合摄影师的指令。

摄影师不停说着的“很好”“很漂亮”，也让她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方娟虽然嘴上抗拒，但见周慧心如此开心，还是乖乖地任由化妆师给她上妆。

母女俩时隔二十几年，再次拍了一张合照。

方娟坐在椅子上，周慧心的手搭在她肩上，往她那边侧头，肆意笑着。

安瑶看周慧心满脸笑意，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给凡人造福原来是这种感觉，真的比布灾快乐多了。

周慧心拍完照后，推着林遇和安瑶也去背景板处用手机拍几张。

朋友也可以拍照的嘛，这是周慧心的原话。

安瑶只在小时候与父神母神和安宁一起拍过一次全ᴶˢᴳ家福，安华带着他们去凡间一家很不起眼的小相馆，给老店长开了神眼，在摄像机上施了法术，才拍出来的。

之后安瑶再也没有拍过照，就算有手机也拍不出来，有余那部除外。

现在她穿着林遇的外套，可以被拍出来，于是她让周慧心给她拍多了几张，后来拍上瘾了，安瑶还给林遇戴上各种搞怪的网红头套，玩了许久。

昨天嘲笑安瑶的账还没有还干净，林遇只能笑着配合，留下了很多黑照。

回到方娟家后，周慧心闹着要吃宵夜，方娟骂骂咧咧地去厨房忙活起来。林遇刚想与周慧心告别，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张振华打来的，周慧心手机关机，他这两天给林遇打了十几通电话，林遇都照着周慧心的意思，没有告诉他周慧心在哪。

林遇拿着电话犹豫要不要接，周慧心示意林遇把手机给她，她接通了电话。

“林遇，慧心肯回医院了吗？”

周慧心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是我。”

“慧心！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接你回来！”

周慧心看向远处漆黑的田野，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不用来接我。”

“你就听我的话好吗？回医院好好治疗，美国我们也还可以去的！”

“只要你答应我，不再提和病有关的事情，我明天就回家。”

“好！你先回来，什么都好说，我们都着急死了！”

“张振华，房子你问过中介了吗？可以不卖吗？”

“问过了，说可以。”

“那就不卖了，你和儿子儿媳好好住着。”

“你呢？”

“明天见吧。”周慧心挂掉电话，还给林遇。

“周阿姨，你明天要回去吗？”林遇问道。

“那终究是我的家。”周慧心淡然一笑。

第三天一早，周慧心便在方娟的陪同下回到家里，张振华早早就守在小区门口，张烈和陈莉也请了假没去上班，带着天天在门口等周慧心。

几人见到周慧心，都对她精神爽朗的模样感到惊讶，他们听医生描述，周慧心此时应该是全身有剧烈疼痛感，而且可能会出现运动障碍、有嗜睡等症状。

可她除了脸色比较差，其他感觉和没有生病时无异。

方娟的出现，更是让他们感到陌生。张振华只在多年前见过方娟两面，而张烈则从没有见过他的外婆。

周慧心向儿子儿媳介绍方娟，方娟则一直怒视张振华，觉得他没有好好对她的女儿，张振华愧疚得一路都不敢直视方娟。

回到家后，周慧心给方娟看了许多旧照片，和陈莉一起去菜市场买了很多菜，一家人一起分工做饭，周慧心也如愿以偿地成为了方娟的副手。

母女俩唠唠叨叨，不停地说话，一会数落帮倒忙的张振华和张烈，一会又忙着互怼。

陈莉也在一旁帮着周慧心，周慧心笑着说要把独家秘方传授给她。

“以后这两父子要是惹你生气了，你就做这几道菜，在他们面前自己吃，让他们只吃白米饭。”周慧心笑呵呵道。

“我怎么学都没有妈做得好吃。”陈莉柔声细语道，“这一家子的嘴早就被您养刁了。”

“陈莉，他们要是欺负你，你就骂他们，晾着他们。”周慧心忽然交待道，“我知道他们脾气不好，又总是不干活，你不要气着自己。”

陈莉听出了异样，但也没有拆穿，顺着周慧心的话说下去：“您放心，我帮您好好管教这两个大老爷们。”

“我不是一个多好的婆婆，又生病又要卖房借钱的，总觉得对不住你。我不会要求你怎么为这个家奉献自己，只要你把这个家放在心上，就够了。”

周慧心放下手里的活，看着陈莉认真说道：“女人一定不要为了家苦了自己，多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了，妈。”陈莉微笑道。

“来，我再教你一道速成菜！”

几人合伙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全用了一次性餐具，吃完后就直接一扔，省掉了洗碗的步骤。

饭后周慧心抱着天天在小区里游玩，和她认识的邻居一起聊家常，还打了一会牌。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周慧心的病。

然后又是做晚饭，饭后和家人一起散步，偶尔聊两句，大部分时间都是各自沉默地看着周边的风景，就像以前一样。

再回到家中，周慧心拿着一本存折径直去了张烈房间，把存折给他。

张烈翻开存折，看到里面存了将近五十万。

“妈，这钱您留着，我不能要。”

“我不去国外了，这钱就没用了，你拿去给房子首付吧。”

提到去美国的事情，张烈瞬间变得坐立不安。

“求您不要去美国那事，是我混蛋，可我真的是没办法了。”

“说实话，我确实生你的气。”

“对不起，妈。”

“现在想想也觉得没关系了，我一个人惨就好了，事到如今没必要把一家子都拉下水。之前是妈太自私，想把你攒的几十万都给用了，不怪你。”

“是我没用。”张烈低头握拳。

“我跟林遇说过一句话，那句话是我一直都想跟你说的。只要你健康长大，不走歪路，开心生活，你就是爸妈的骄傲。”周慧心抱了抱张烈，“儿子，不管怎样，妈妈都为你感到骄傲，因为你好好长大了。”

张烈的泪水夺眶而出。

“以后妈妈管不了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承担起属于你的家庭责任。”

母子俩过往的种种隔阂似乎都被这一抱消解了，两人哭成一团。

从张烈房间出来后，周慧心和张振华在客厅看了好一会的电视剧，一人一句地吐槽了剧情很久。

“张振华。”周慧心平静地看向他，“我们结婚二三十年，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却好像不多。”

“慧心，往后我们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日子。”张振华话音轻颤。

“如果没有这病，我想就算再活二十年，也不会有这么和和气气、整整齐齐的一天。”

“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好好照顾这个家。”

周慧心拿下挂在墙上的全家福，轻轻抚摸上面的每一个人。

“我们俩吵了几十年，也吵累了，谁欠谁的也说不清了。”周慧心低声叹道。

“你要是生气，就骂我打我，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这个家，好不好？”

“我没有丢下。”周慧心声调有些冷，“再怎么埋怨，这也是我的家，不管别人怎么说它不好，我始终都没办法丢下不管。我试过，但是我还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