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武能乔装成我的模样，一定是莫清在帮他，但我不信莫清真能那么狠心，帮林成武杀你，我猜测他知道我不愿意帮他布灾后，便想引我堕凡，夺取我的灾神神力，靠自己去布灾，谁知这神力悉数进入了你的体内。”安瑶沉思片刻，又道，“我觉得，我能活过来，应该也是莫清做了什么，就算他对我纯粹是利用ᴶˢᴳ之心，为了我姐，他也不会让我丢了命。”

林遇的头越垂越低，他始终无法原谅自己，因为他，安瑶才会堕凡，才会遭遇这么危险的生死关。

察觉到林遇的低落，安瑶抓住他的手晃了晃：“木鱼，你知道这一遭我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吗？”

林遇摇摇头。

“就是我一口都没吃到那盒阿强送我的炒面，那时都快要饿死了。”安瑶欲哭无泪，对那盒炒面是念念不忘。

“对不起，瑶瑶，都怪我......”林遇垂眸，除了重复道歉，他已说不出其他话来。

“所以，为了补偿我，你现在去买五份炒面回来好吗？”安瑶伸出五根手指头。

若梦噗嗤一声笑了：“你吃得完吗？狮子大开口。”

“你们俩也得吃啊，我就吃三盒，一点都不多吧。”安瑶摸了摸瘪得不行的肚子。

林遇亲亲安瑶的手背，微笑说他马上就去，随后小跑离开，安瑶连忙提醒让他别跑，小心腹部的伤口又裂开。

直到看不见林遇的身影，安瑶满是笑意的脸才流露出落寞，她看了眼右手手臂，指尖碰了碰神印曾经所在的位置，又捏搓着已经有五种颜色的八芒星项链，有些苦涩道：“若梦对不起，我把神格丢了，辜负了师父的期望和栽培，你给我准备了那么多八芒星收集八苦，我却连一个都没能集齐。”

如今她都堕凡了，想必剩下的最后一福和三苦都没办法再收集了。

若梦摸摸安瑶的脑袋，安慰道：“你师父不也把神格丢了？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无人能苛责你什么。”

“父神和母神，会不会对我很失望？他们一直教导我，不得干涉凡人命数，但我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林遇死掉，我那时......还想杀了林成武。看来，我还不是一个合格的神官，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神。”安瑶越说越小声，鼻头酸得不行。

“瑶瑶，你可知为什么绝大多数的神都是后神，都曾经历过人间一世？因为要先懂得如何为人，才能懂得如何为神，虽然记忆不曾被保留，但这一世的经历，教会了神如何去爱。神也有七情六欲，并不是断情绝爱的，也只有懂得情爱和珍惜，才懂得该以什么心态来面对所庇佑的凡人，才能理解自己的神职和使命。这次虽然凶险，但对你而言，也是成长。”

若梦用手给安瑶梳了梳披散的长发，继续道：“救林遇，因为你爱他，是出于我们爱人的本能，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干预你对他的爱，这也恰好证明，你真正懂得了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而你虽然想杀林成武，但你没有动手，守住了为神的底线，我相信安华和抚生定不会因此责怪你。”

“于神而言，你尚且年幼，且又是初神，比起经历过一世的神要更单纯些，你能做到如今这些，已经很勇敢很棒了，以后你便要更勇敢一些，学会如何以凡人的身份，在这世间好好地活一遭。”

“当然，我们得先想办法解决安华庙的事，但这事眼下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暂且先等你精神好一点，身体恢复好了，我们再一起去安华庙，看看能做什么。”

安瑶垂着眼，望向自己插着输液针头的手背，深感无能，只好闷闷地点了点头，沉默半晌后，她咬咬嘴唇，眼中闪出了些泪花：“可是若梦，我现在好像有点害怕。”

以前，她为神，有漫长的寿命，有特殊的能力，似乎从没有害怕过什么。

从今往后，她将承受凡人的生老病死，体会人世间的酸甜苦辣爱恨情仇。

她害怕今后的变故，害怕自己变得无能，害怕无法适应凡人的生活。

若梦轻叹一声，她明白这种害怕：“虽说我活了三百多年，能理解这世间万物，看淡时间流转，但在堕凡之后，我才彻底体会到，作为凡人，心里竟是如此的复杂。因为寿命太短，因为过于脆弱，因为世事难料，凡人心中的顾虑，远远比神要多，此间道理，我也还在摸索中。我和你一样，都是初来乍到，但我们又是幸运的，因为我们找到了爱的人，可以陪伴自己的人，若是害怕，就试着去依靠一下他们。”

话音落下，若梦转头，对着门口轻声说道：“我都闻到炒面的味道了，你就别躲着一个人哭了，不如你们俩抱着哭一会吧。”

安瑶抬眼，看到林遇拎着两袋子炒面出现在门口，红着眼望向她。

若梦站起来，示意林遇过来坐：“瑶瑶现在没什么大碍了，我先回家看看小嘉，迟点再过来。”

安瑶突然想起什么，拉住了若梦，道：“我之前曾试过离开锆州，想去向主神求助，但我发现一离开锆州，就会把安华庙发生的一切，和我自己想去做什么都忘了。”

“这倒是新鲜。”若梦思考片刻，决定让柳纪淮带着小嘉来锆州的亲戚这边住一段时间，等把安华庙的事情解决了，再返回茂城，然后借着打电话的理由，给时间安瑶和林遇独处。

林遇还是静静地站在门边，刚才阿强炒面的手速极快，加上林遇能瞬移，所以他才出去一会就回来了，恰好听见安瑶和若梦的对话。

他知道，堕凡对于安瑶来说，一定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轻巧。

是他把安瑶从那个神圣的地方拉了下来。

是他拖累了安瑶。

“木鱼，你再不过来，我就要饿死了。”安瑶朝林遇手中的炒面努了努嘴。

林遇坐到床边，打开一盒炒面，夹了一筷子递到她嘴边，安瑶一口吃下。

“哎，阿强叔是不是加了料？”安瑶觉得一盒的分量比平时多了不少。

林遇点了点头，挑了几块鸡蛋给安瑶。

狼吞虎咽吃掉一大盒炒面后，安瑶打了个饱嗝，向林遇提出再来一盒。

林遇摇摇头，让安瑶别一下子吃太多，胃会承受不了，又抽出一张湿纸巾给安瑶擦嘴。

安瑶笑着拿过湿巾自己擦：“我就是还没恢复力气，手脚还利索着呢。”

林遇凝望安瑶的笑容，自己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如何看不出来安瑶在勉强自己。

窗外的喧嚣在此刻似乎停歇下来，偌大的病房，阳光怎么照也照不暖。

“瑶瑶，对不起。”林遇收回目光，低下头去，想起安华曾经对他说的话，不由得捏紧了拳，“我终究还是成为了你的软肋。”

安瑶敛去强挤出来的笑容，用手轻轻包住林遇的半个拳头，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发白的指关节：“如果爱一个人，便是软肋的话，没错，你是我最大的软肋。”

林遇的拳头松懈下来，安瑶得以将手指伸进他的指缝里，与他十指交握。

“但你也是我最坚韧的铠甲，从前是，今后也是，因为有你，我才守住了自己，更懂我自己。”

“木鱼，就算我没有遇见你，没有爱上你，我也会经历这一切，甚至可能到最后都被蒙在鼓里。”安瑶捧起林遇的脸，看着他黯淡的眼眸，柔声道，“我可能很难放下堕凡之事，你也可能一直会自责，可你说过，人生苦短，一分一秒都不要浪费，从今往后，我们就试着不让一分一秒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试着，更肆意洒脱地活着，好不好？”

林遇的眼泪滴落在安瑶的手上，他闭了闭眼，探身靠近安瑶，在她眉心落下一吻，随后又吻上她的眼睛和鼻尖，最后轻轻抵住她的额头。

“安瑶，我会用尽我这辈子的每一分每一秒来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