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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如今芸已经被日本人抓住了,但送到医院的这批人里却没有她。她那样的娇弱,无论如何都是熬不住酷刑的——那么,她现在在哪里?又落到了什么样的境地?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冒险托人来传上这么一句话?
“她知道我需要什么。”
那一刻,沈盈只觉得如受重击,眼泪涌了上来——是的,在刺杀天皇特使之前,芸表妹显然已经预先料想过此次的危险性,也预料到了极有可能落在日本人手里,所以才向自己打听过山奈钾的事。
而她,出于谨慎却拒绝了那个要求。
如今,芸表妹是否陷入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
到如今,她还能帮得上什么忙呢?沈盈站在那里左思右想,连主任几次叫她几次都没有听到,顿了顿脚,忽地扔下听筒,转身就往实验室走去。
她熟练地挪开一排排试管,从抽屉深处拿出了一个长久不用的盒子,抽出了一支细小的玻璃瓶,里面是浅黄色的粉末状物体,外面贴着“剧毒”标签——只要1克,就能让10个成年人在1分钟内毙命。
捏着那个瓶子,沈盈的嘴角微微翕动,犹豫不决。这就是芸要的东西吧?可是到了如今,她该怎样把这东西送到芸的手上?她连芸被日本人关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下午三点来取。”
身陷囹圄的她,又怎样才能来取?
Act- 3
然而,下午2点45分,竟真的有人来取了。
刚刚将上午送来那些重伤员安顿好,外面又是一阵喧哗,一行日本军人由一队宪兵陪着,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协和医院。
领头的直接闯了进来,用生硬的中文开口:“我们,找沈医生。”
外科主任史蒂芬教授连忙迎上去,用同样生硬的汉语拦住了那些人:“这里是协和医院!被美利坚合众国所庇护!你们,不能在这里……”
“我们只是找沈医生,问她要一样东西。”面对史蒂芬教授,日本人还算有礼貌,“是她的表妹寄存在她这里的。”
“沈?”外科主任有些惊诧,回头问护士,“沈去哪里了?”
“抢救伤员的时候还在,一转眼就没人了。”小周连忙道,“我去后面找找。”
她刚转身奔出急诊室的门,迎面就看到了沈盈。
“沈医生,沈医生,不好了!”小周面色煞白,也吓得语音发抖,“外面来了一群日本人,点名说要找你——问你要一样东西,说是你表妹寄存的。”
“我表妹?”沈盈猛然一颤,仿佛明白了什么。
“要不要快从后门逃走?”小周声音低下去,“那些日本人很凶。”
“不。”沈盈咬了咬牙,攥紧了手,大步走了进去,直面着那一行人,目光逡巡落在领头的身上:“我就是沈医生。有何贵干?”
领头的日本人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神色森冷:“请问,沈医生你的表妹是不是叫邵灵芸?”
“是。”
“她是不是有一个箱子,寄存在你这里?”
沈盈愣了一下,反问:“是有一个箱子。你们如何得知?”
见她并不隐瞒,中村正略微缓和了语气:“是她主动交代的——箱子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还请沈医生交出来,否则我们要搜查医院——”
“不行!你们没有这个权力!”史蒂芬教授再次抗议。
然而话音未落,宪兵的枪已经抵住了他的后背。
“请沈医生配合,”中村正的语气冷淡,“别让大家为难。”
“没事,我这就去把那个箱子拿来。”沈盈吸了一口气,竭力保持声音的平静,回身便走出了急诊室。
不到五分钟,手上提着一个藤编的小箱子回来,扔到了桌子上:“就是这个,你们拿去好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芸已经很久没和我联系了——她还好吗?”
中村正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迅速翻检着箱子,眼睛忽地一亮。
“找到了!”
Act- 4
下午5点钟,藤原一行还没有消息。
中村正返回了铁狮子胡同,看着拿回的箱子,眼里有一丝得色。箱子被打开了,里面有很多东西:书,信件,几件衣服,以及一些凌乱的首饰。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箱子最底层有个隐蔽的夹层,打开后,里面赫然躺着一把乌黑锃亮的枪。
“这就是刺杀天皇特使的那把枪。”邵灵芸站在他面前,指着那把枪,面无表情。
“拿去,”中村把枪拿起来,交给一边的人,“对比一下弹道。”
“是。”下属退了下去。
中村看着那个穿着和服的中国女人,不由得点了点头,夸奖了一句:“你很配合,居然主动交代了凶器的藏匿地点,算是立了一功。”
今天,在藤原离开后,这个女间谍忽然主动对自己交代了重大情报,他立刻行动,派人去搜到了凶器,迅速立了一功,凭这个回到东京说不定能受到嘉奖——想到这里,中村的态度便好了许多。
“你们没把我表姐怎么样吧?”邵灵芸看向中村正,表情忐忑不安,“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为我保存了箱子而已!”
“她很配合,我们也不想惊动美国人。”中村正简单地回答,“她还好好地在医院里。”
“那就好……”邵灵芸松了一口气,喃喃,手伸向了箱子。
中村正连忙制止:“你想做什么?”
“我想换上自己的衣服。”邵灵芸柔弱地看着他,“可以吗?”
“可以。”中村正挥了挥手,却依然警惕,“不过只能拿走衣服,书信什么的都不许动,我们还要进一步检查。”
“好。”邵灵芸抱起了那几件衣服,又顺手拿了些首饰。
周围的宪兵虎视眈眈,确认她并没有触碰其他不该碰的东西。
回到内室之后,她迅速将其他东西都扔在一边,只拿起一物细细检视着——是的,她注意到了,在箱子里的所有东西之中,只有一样是原本不属于她的:就是这朵花丝发簪。
这个发簪,一定是表姐故意放进去的!
那么,她是不是领会到了自己的意图?
然而细细地将发簪翻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找到。她的指尖渐渐发冷,她看了又看,不由得颓然坐在地上,全身都冰冷下来。
是的……六点了,很快藤原就会回来,就会知道她说了谎——到时候,她又会被送到茂川那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再度恐惧得颤栗起来,手下无意识地地用力,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珠花上的一颗珠子被捏得裂开来,里面露出了亮闪闪的东西——她有些意外,发现那是一颗被手术刀切成两半又黏合起来的赛璐璐珠子,中间填了一颗锡箔包成的银色圆球。
她小心地打开锡箔,里面有一撮淡黄色的粉末。
这……难道就是山奈钾?!
那一瞬,她心中狂喜,只觉得心脏快要从喉咙口蹦了出来。
直到这一刻之前,她都深陷恐惧之中无力自拔。那并不是对于死亡本身的恐惧,而是对无法把握自己生死,只能任人宰割蹂躏的恐惧——
而此刻,那种恐惧忽然烟消云散,心忽地安静了下来。
她整个人瘫软下来,靠着墙壁,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唇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是的,现在,一切都回归正常了。她重新掌握了主动权,随时随地可以死了,平静,迅速,毫无痛苦,就如一只随时可以振翅飞去的蝴蝶,羽化无痕。那些日本人,就算是茂川那样的魔鬼,也无法再折磨自己了——
那么,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邵灵芸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一只手微微颤抖地捏着那颗圆球,另一只手在桌上找着茶杯,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准备送服下去。
只要一分钟,她就可以解脱了!
然而,刚倒好水,外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门被迅速推开。那一刻她有些慌乱,只来得及迅速将锡箔重新捏在手心里,塞回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