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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问月(42)
作者:为佩秋兰 阅读记录
“学姐,老师突发心脏病,送到医院已经来不及,刚去世了。” 对方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宋清一度觉得,这不是真的。她明明昨天才跟母亲通过电话,安慰母亲不要担心,一切都好,怎么会就突然之间天人永隔?
宋清连夜求志愿者把自己送到 S8 关豹高速路口,但是高速交警大队执勤民警告诉她,必须有社区开具的隔离证明和在上海工作单位的接收证明,还有武汉市防疫指挥部的健康证明,才准许乘车通过高速路离开武汉。宋清懵了,这些东西,该去哪里搞,她只是想回家,见母亲最后一面。
无奈之下,宋清又一次无功而返回了酒店。她不停告诉自己,都不是真的,自己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过来一切又会回到原来的样子。就这样,宋清在酒店被关了 21 天,每一天她都在想办法逃出去。终于,一个朋友帮忙打听到了,如何搞到健康证明,还帮她安排了一辆车,宋清终于离开了武汉。
可是等她真正回到家,又是 14 天过去了。那个给她打电话告知噩耗的年轻人,来隔离点接她,把她送回了家。
这是一处学校里面的教师楼,宋清从小在这里长大。宋清下了车,没有直接上去,绕了很远走到一个街区以外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她魂不守舍地走回去,在楼下的花坛边坐着,点了一支烟,看着自家的窗台,那里有母亲种的杜鹃花和多肉盆栽,母亲喜欢养花,就像她说养花如育人。宋清吐出一口烟,把自己呛得止不住咳嗽,凶猛地干咳让这具本不强壮的身体竟有些抽搐,咳得太急来不及呼吸,憋得她两眼通红。宋清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又自顾自抽了起来。烟雾环绕着她,好像把她带回了过去的日子。白烟袅绕,恍惚之间,都是母亲忙碌的身影。
天也黑了,人也散尽了,宋清独自回了家。开了门,习惯性地往厨房里望了望,不见人影。家里被母亲的学生们收拾过,沙发上,桌面上,都铺了黑白罩子。宋清走进屋,来到客厅的桌子前,过往是她和母亲吃饭或是母亲辅导功课的地方。而此刻的桌面上,立着母亲的遗像,旁边是冰冷的骨灰盒。宋清看着母亲的照片,竟然扑哧笑了出来,她说,“王老师,你看看他们给你选的照片,不是你最喜欢的。” 可是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往外流。她手指轻碰母亲的脸颊,喃喃地说,“怎么这么着急啊,怎么就不等我回来。”
她把母亲的照片抱进怀里,跪在地上,心里疼得快要窒息了,嘴里念叨着,“你明明身体很健康的,你说你每年体检都没事的,怎么就,怎么就……”
“王老师,你在骗我对不对,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宋清抱着母亲的遗像,哭得浑身痉挛一般,再也没有任何力气支撑这具躯体,额头磕在了地上。
宋清趴跪在地上,泪流干了,气力耗尽了,腿也麻了。她慢慢起身,头晕脑胀天旋地转,小腿一直抽筋,一个踉跄,跌倒在旁边的沙发里。她赶紧去捡掉落在旁的母亲的遗像,好在没什么事。她拿过照片,用袖口轻轻擦拭照片,语气轻柔地说,“妈,你喜欢穿红的,咱们换张红色的照片好不好?”
说着宋清拿出手机,翻看自己的相册,可是为什么,怎么也找不到一张母亲穿着红衣服的照片,越翻越着急,最后只能扔掉手机,冲进房间里,拉出柜子,翻出家里的相册。太久没翻开的相册,一打开有了些许味道,她一本一本翻,看着照片里的自己慢慢长大,一家三口变成一家两口,母亲也越来越老。眼泪又留下来了,一颗一颗滚烫的泪珠跌落在照片上,宋清用袖子拼命地擦,生怕弄坏了这些照片,她的袖口都被完全侵湿了。相册最后一页是她高考完那一年,和母亲在学校门口,她手里拿着录取通知书,母亲穿着一身红色衣服,一脸骄傲的模样。自那以后,她便离开了家,每年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跟母亲也再没有这样的合影洗成了照片。
她摸着这张照片,哭得泣不成声,“妈,我让你失望了。”
柜子里放着一床全新的红色被褥,鼓鼓囊囊放在柜子最上层,宋清知道那是母亲默默准备给她的嫁妆。母亲从未逼过她什么,但心里也有所盼望,盼着有人跟女儿共度余生。
宋清心里有愧,有愧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在春节前去出差,有愧自己没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有愧自己没成家立业让母亲安心。
兴许真的是哭累了,宋清抱着相册在母亲的床上蜷缩着睡着了。房间里还有母亲的味道,好像她从没有离开过。宋清在房间里躺了三天三夜,手机被她摔坏。三天之后,有人敲门把她唤醒,是母亲出殡的日子。
她把母亲的骨灰送到陵园,学生们给母亲准备了追悼会,天南地北的学生飞回来向母亲告别。宋清一身黑西装,戴着墨镜,长发被剪掉变成一个寸头,站在阳光里,她给母亲换了一张红色的照片。来来往往的人前来吊唁,都戴着口罩,保持着疏远的距离。宋清机械式地同他们握手鞠躬表示感谢。追悼会一直到下午六点才结束,太阳也落了山。宋清走到母亲的墓前,说,“妈,你不愧是优秀教师,你的学生都回来看你了。你在那边好好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妈,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说完,宋清转身离开了陵园,打了一个车,把自己送到了机场。
第31章 32 回到现实
宋清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浑身疲惫得不行,慢慢在黑暗中睁开了眼。她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儿,手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越来越加ᴶˢᴳ重的头疼。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这声音也很疲惫,甚至有些沙哑,问她,“醒了啊。”
宋清回过头,这才发现自己身边,躺着陆锦城,他的头跟自己枕着同一个枕头,双手环抱着自己。宋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纽约。
“我睡了多久?” 宋清压低声音问,不确定身边这个人是不是醒着。
陆锦城凑过来亲吻她,把她往自己怀里紧紧地抱了抱,他语气温柔地说,“睡了两天两夜。”
宋清被抱得有点难受,试图挣脱,却被陆锦城抱得更紧,他下颌抵着宋清的头顶,带着命令的语气说,“别动。“
宋清挣扎了一会儿,陆锦城一点不打算放开她,宋清的力气向来是无法与之抗衡的,他单手就可以把宋清拦腰抱起扛在肩上,宋清只能放弃挣扎,乖乖被他抱在怀里,陆锦城好像很疲惫,在她耳边说,“做了不少噩梦吧,一直睡不踏实,又哭又笑的。”
宋清也感觉应该是做了好多梦,虽然情节支离破碎,但梦里真真实实出现了很多重要的人。
她试探着问,”我有说什么么?“
陆锦城睁开眼,目光清澈而明亮,盯着宋清看了一会儿,温柔地揉了揉她额头上的碎发,“也没什么。”
陆锦城不想告诉她,这两天她总是在梦里喊季重楼的名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要么就是在叫妈妈。她痛苦的样子让陆锦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抱着她,安抚她,让她再沉沉地睡过去。
宋清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时间,凌晨 3 点,她觉得很疲惫,往陆锦城的怀里靠了靠,在他脖子上蜻蜓点水似地亲了一下。陆锦城笑了,在她耳边说,“别只知道拱火不负责灭火。” 宋清赶紧收敛,低下头,轻声说,“先睡觉吧。”
第二天清晨,宋清还在熟睡中的时候,就被陆锦城掀开被子催促着起床。宋清本就有起床气,手臂遮住眼睛,嘴里抱怨到,“混蛋,你干什么?”
陆锦城觉得好笑,把一头乱发一直往被被子里钻的宋清拖出来,“好心好意叫你起床去吃早饭,还被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骂。”
宋清才不管他说什么,抱怨到,“我不吃早饭,你让我再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