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在回到茅庐前,那郁闷了好久的天终于下起雨来,大颗大颗的雨点砸得人生疼,洛伯虎在雨中慢踱着,虽是淋了满身的湿,却因着心情太好,反倒有种重生之后的快活,他甚至还边走边吹起口哨。
他在门口停下,瞧见里头透着光,显见已然点起了灯火,他笑容满面的推开门,下一瞬间笑容微僵,因为在烛光下瞧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他这屋里的人。
笑容转为困惑,他还没出声问,月老就已然凑过来解释了。
「你呀你,在外头玩得不知道回家,人家王妃可是等你很久了。」
王妃?是的,那面容端雅,气势肃凝,直挺着腰坐在屋子中央的,正是洛伯虎曾经远远瞧见过一回的荠王妃沈孀。
她上他这里来做什么?
为了紫紫的事吗?
也好,反正他本来就准备明儿个要上王府去提亲,姑且不论他们同意与否,他和紫紫在一块的心意,是无论谁都法改变的。
心思定下后,他再度扬起了平日无所谓的笑容,随意捉了条长巾拂了拂头发和身子,然后走到沈孀面前。
怪的是两人虽是头一回相见,他却彷佛可以从她的眼神里嗅着了厌恶仇恨。
为什么?
就因为她的女儿爱上了他?一个浪荡不羁的街头小霸王?
「王妃雨夜来访……」他对她的厌恶视若无睹,径自捉了张板凳在那拘谨冰冷的女人面前随意坐下,「不知有何贵干?」
「金满!」沈孀没转眸,冷冷启口吩咐,「连同你,所有的人都给我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和他说。」
「喂喂喂!」边被推边叫嚷的月老满脸不服气,「我得留着的,有关于小龟虎的所有姻缘事都是和我有关的,他不能随随便便点头,除非我同意……」
先推背后踹臀再关门,月老的声音和金满的身影,顿时都被隔离到了门外去。
懒懒收回视线,洛伯虎双臂环胸,轻笑地勾高唇角,「做事干净俐落,王府里还真个个是人才。」
「别跟我浪费时间……」沈孀漠然的开口,「我不是来听你耍嘴皮子的。」
「那么好!」嗅出了对方的不友善,他爽快地收回了笑容,「也请大婶别浪费在下的时间,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吧。」
「你……你叫我什么?」沈孀沉眸冷脸,不敢相信。
洛伯虎耸耸肩,「妳的年纪大过于我,又已经嫁人有孩子了,不能喊大婶的吗?」
「无礼小辈,你明明知道我的身分……」
他打断她,「在我眼里众生平等,大婶若想端足妳身为王妃的架子,奉劝妳最好留着回家去端个过瘾。」
「大胆!」沈孀恼恨启口,原想同往日般喊人上前掌嘴,却在忆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时,强忍下了。
「我不同你计较,今日我来,是要命令你不许再跟紫儿玩在一起。」
「玩?!」他懒洋洋一笑,瞇了瞇俊眸,「敢情大婶是听王府里的下人说起的吧,只可惜妳的消息还是晚了一步,我和紫紫并不是在玩,我们是认真的,就在刚才,我们已经许下了要在未来共偕白首的约定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沈孀尖叫跳起身,头一回在人前失态,她的一双眸子里满是惊惧,却无暇去思及失态与否的问题。「你们……你们是绝对不可以在一起的!」
「为什么不可以?」
洛伯虎依旧清懒勾唇微笑,表情没变。
「因为她是王府千金,而我只是个街头混混?因为你们担心她跟了我要吃苦?只可惜,大婶,就算妳不了解我,不清楚我的脾气,也该清楚自己的女儿,紫紫会是那种任人锁住、防住、制压住的人吗?」
「紫儿不懂事,紫儿喜欢胡闹……」沈孀语气微颤,原先布满仇恨的眸光起了些微转变,掺杂了几许恳求。「但你跟她不同,你比她大了近十岁,你的人生历练及遭遇是她的百倍,你明明知道她跟着你是不可能有幸福的,她不肯放手就由你来放,由你来逼她放手……」
洛伯虎再度打断她,「对不起,大婶。」他哼笑一声继续往下说:「其实原先我也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就在刚才,我已经和紫紫确定了对彼此的互属不弃了,她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没有她。是的,我的人生历练是她的百倍,却也因豁如此,她的纯真吸引了我,让我愿意为她专情,妳放心吧,我是不会让我爱的女人吃苦的。」
「你不懂!你不懂!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沈孀揪发失控的再度尖叫,「这不单是吃不吃苦的问题,而是你们根本就不能够在一起的。」
洛伯虎淡淡哼气,丝毫未受对方影响,「给我一个理由,说服我。」
揪发的手改而掩住脸庞,沈孀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好半天没抬头没吭气,径由着屋外的风持续增强,落下的雨丝变大,让那诸多来自于天地的杂音,满满地充塞在这幢茅庐里。
风儿呼啸,雨儿淅沥,人儿无语。
像是静捱过了百年光阴一般,沈孀终于放下手,再度挺胸坐直身体,冷冷的视线彷佛她方才的激动不曾有过,直观着洛伯虎,她清冷开口。
「你活了二十多年,也走了霉运二十多年,难道说,你从不曾有过怀疑?」
怀疑?
她的话让洛伯虎讶然蹙起眉。
没错,他是曾经怨憎过老天爷的不公,老爱以捉弄他为乐,但是怀疑?她这是什么意思?
沈孀冷冷审视着他的疑惑,「你不觉得这么多年来始终有只幕后黑手,在操弄着你的未来,在斩断着你的所有可能发展契机吗?」
他无言,静候下文。
「那只黑手的主人……」她冷冷开口,「是我。」
第六章
洛伯虎震愕,听见了沈孀冷冷的继续往下说。
「你身上是否有块金锁片,上头刻着『癸亥年九月初九』几个字?」
他满心惊讶,好半天后才能够挤出问句。
「妳怎么会知道的?」
沈孀没回答,只是抬眸轻蔑哼嗤,透过窗棂瞧着屋外风雨,眼神虽是锁往外,实际上却已然陷入了过往的回忆里。
「如果你以为那是你的生辰八字那就错了,那个时日,是你父亲与母亲的订情日,你父亲特意打了块鸳鸯锁片,送给你母亲作为订情用的。」
「妳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洛伯虎蹙眉,「妳认识我父母?」
沈孀哼气,「我比较熟的是你爹,至于你娘湛雨凝,那只是个乡下姑娘浣纱女,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丫头,她那性格说得好听叫做天真烂漫,可说到底不过是个粗鲁不文没规矩的小丫头片子,她不懂诗文,不通女诫,只是很会唱歌、很会画画,却偏偏……」她语气里泛起欷吁,「这么个只会唱歌画画的妖精女却让你父亲对她一见钟情,刻骨铭心,甚至是终身难忘。」
洛伯虎皱眉,感觉得出那「刻骨铭心」四字是如何咬牙切齿地被沈孀说出。
「妳……」看见对方那罗剎似的表情,他心底已然略略有数,「喜欢我父亲?」
她冷笑,将眼神转投给他,「那不单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他是我丈夫,那时候才刚成亲三个月的丈夫。」
洛伯虎闻言惊骇莫名,在他心底有个最深最柔软的角落,开始感到恐惧了。
没理会他的表情,沈孀再度将眸光投往窗外。
「那一年,朱载荠奉了皇命下江南视察水患,他抛下新婚三个月且已有了身孕的妻子只身到了江南,那趟公差原是三个月就该返回京里,但他没有回来,三个月没有,五个月没有,我写了信去一再催促,但他却是毫无动静,直至七个月后我生下了麟儿--他的长子,我兴奋满满地派了信差去告诉他,但他收了信后仍是没有回来,他没有回来。」
目光冰寒,她兀自沉浸在心冷欲死的痛苦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