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头扎进皮肉里，孩子哭嚎，大人哄着，都不闲着。

“坐里面。”孙立昆起身和她调换个位子。

几个五六岁小孩不老实，身子乱扭，他怕他们蹭到何媛的脚，只好让她靠着墙边坐下。

何媛知道他用意，微微弯着嘴角对上他：“那你往我这边来点。”她看了眼周围小孩。

孙立昆不甚在意，转了圈脖子，干巴巴地回：“没事，小孩都这样，你老实坐着。”

“我又不是小孩了。”何媛下意识地回他。

孙立昆扬起了唇，他本来没什么心情，但见她这么激动，这么较真的反驳他，着实笑出了声。

他偏头看着她，还顺带着眼神上下扫了眼，“行，你说什么就什么。”

何媛看他那么敷衍，这会还真较上劲了，非要给他证明，“我马上16了。”

“然后呢，16很大？”

“十六岁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好吧？”她说着说着底气不足，声音越发变小：“虽然还没正式成年...”

孙立昆睨她一眼：“你也知道。”他顿了顿，似乎有些感慨：“不过你哥我当年16就跑出来了，但现在和那时候不一样了。”

何媛眨着眼，注意力完全被转移，接着他的话问：“你是说那时候就来卢城了，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不是上学那块料，就瞎混日子。”

他语气很平淡，就像真的只是回忆过去。

但何媛还是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怅然，寂寥，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

“我觉得还不错，至少那时候你敢闯，现在很多人都没那份勇气呢！”

孙立昆似乎被她有些单纯的想法影响到了，不免多说了两句：“勇气有什么用，没有认清现实就是蠢。”他转头，危险看她，“你别想有的没的，好好读书才是正道。”

何媛笑笑：“不会，我只是觉得，那时候的你确实挺让人佩服的，如果是我，恐怕没有这份勇气。”

”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才会选择这条路，你要好好念书。“他声音冷冷清清。

“什么意思，你接受了？”接受了社会的毒打吗？

孙立昆缄默了会，未语。

他偏过头，看向还在排队的病人。

这些话说出口难免带有些后悔的意思，可后悔是最没用的东西。

就像何媛所说，如果再重来一次，他还会义无反顾选择这条路，人，哪有前后眼。

如果当初没有何建平的及时出现，他也许会再次走上那条路，有命活着就报仇，没命享福就认命。

好在，何建平带他走出了第一步。

何媛见他一直不回答，也就不在多话了。

但此刻，她仿佛看到了昨晚倚靠在床头吞云吐雾的男人，一样的落魄。

“还有多久？”孙立昆偏头看她。

何媛：“不知道，估计还要一会儿。”

孙立昆摸摸脸，手又下移到裤兜，他想抽烟，“我去门口站会儿。”

话还没落下就站起了身。

何媛猜着他去做什么，只是说：“那你快点，我等你。”

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她，她这么说只是想让孙立昆快点回来，不提醒他，可能会连抽上几根。

孙立昆没转身回她，只是摆了摆手。

何媛弯着唇笑，这个动作说明他知道了。

卫生防疫站有些小，人手也不够，附近街头小巷的居民也比较多，两人确实等的久了些。

再出来时，烈日恰好悬挂在头顶，孙立昆提了速度往回赶。

这个点也不想再去买菜做饭，到了路口把车停下，去打了两份盒饭，何媛也跟着一起下了车。

孙立昆低头掏钱时无意间瞟到她的脸，两颊晒得通红，跟猴屁股差不多，不禁笑了笑。

何媛被他盯地不自然，抬手挡了挡脸：“做什么，本来就很热。”

孙立昆点点头，侧身笑着对老板说：“老板，尽量快点，妹妹饿得不行。”

她星亮般的眸子闪了闪，无声笑了。

打盒饭的中年男人手速加快着，对旁边妻子喊着：“找着了没？就在底下箱子里！”

“怎么了？”孙立昆问。

男人呵呵笑着：“不好意思了，找袋子呢，我记着放了一包来着！”

孙立昆回身看了看何媛，小脸红扑扑的，又对男人说：“没事，把汤倒掉点，盖紧一些，我拿着吧。”

“好好好，对不住了。”男人忙着道歉。

何媛往前站了站，摆手对他说：“没事，离得近，把这给我吧。”

孙立昆要骑车，这个只能要交给她拿，她小心捧着饭盒，怕洒到他身上。

“拿得住吗，烫不烫？”

何媛坐直：“不烫，这个点的饭都是温的了，你骑慢点就行。”

没两分钟就到了修车铺。

孙立昆离老远就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何媛自然也看到了，往他身边靠站着，小声道：“哥，可能找你的，估计是为那事。”

孙立昆看见张婶那一刻就直觉不好，太阳穴突突跳了跳。

“哎哟，你兄妹俩这个点上哪去了？我刚想来敲门瞧见锁上了。”

张婶迈着大步子往这边走，还拍着手。

何媛看孙立昆闭着嘴没说话，主动开口：“婶子，我哥带我去打针了，刚回来还没吃饭呢。”

她心想这话暗示着挺明显了，有什么事吃完再说，张婶应该能理解吧。

张婶张着嘴，提了音量：“怎么回事啊，这腿脚搞得那么严重，可不能发炎了，不能留疤啊，姑娘家家的。”

何媛脸上有些羞赧：“谢谢婶子，我知道了。”

张婶还想说些什么，孙立昆侧头看向她：“外面热，你先进去吃饭，不要等我。”

何媛只好点头，跟张婶打了声招呼回去了。

张婶看人都走了也就没继续之前的话题，转身看向孙立昆，“小孙啊，你见过对方了吧？聊的怎么样？”

他也猜到了是这事：“见过了，挺好的。”

张婶笑着，话里有些试探：“那对方的身份条件你也都清楚了吧？”

“嗯，条件挺好的，离婚后才来这边，自己盘下个店不是么？

她语气略有些不好意思：“小孙啊，那个张婶当时没跟你说她是二婚，不是刻意隐瞒啊，我怕跟你说了，你觉得对方是二婚就不愿意了，想着你先去看看。”

孙立昆顿了顿，没想到还有这么层意思，不过他根本没在意这回事，不知道张婶怎么突然提起。

他淡淡笑着：“没有这回事，人还不错，我没在意这个。”他只能挑好话说。

张婶松了口气，天有些热，往树荫底下站了站：“那就好，我以为你在怪我给你介绍二婚呢，介绍人问我你这边什么意思，是不是嫌弃，所以才没有跟人家联系！”

他实话实话说：“没有，可能性子不合适，与其他无关，放心吧婶子。”

张婶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性子不合适可以磨合啊！”她声音低沉了点：“小孙啊，你自己的情况也是知道的，不能太挑啊！人家对方也是不介意你的过去，肯定是个好女人，你要抓住机会。”

孙立昆有些想笑，不在乎过去就是好女人？还抓住机会。

他本就不了解对方，也没有反驳张婶。

不过，他多少听出了里面的意思，也不再想多说什么了。

张婶看他沉默，以为他在考虑，过会儿又笑呵呵地说：“那你再想想。你妹妹不是说还没吃饭吗，快先进去吧！”

孙立昆点头，没再继续，等张婶走过才转身进屋。

他低头找板凳，“怎么没吃？不是说了不用等。”

何媛把凳子拉到他脚边，抿了抿嘴角：“没几分钟的事，一起吧。”

孙立昆可能饿着了，端起米饭就往嘴里扒，她看不出他的情绪，更猜不出他有没有把张婶的话放在心上。

何媛没有动筷子，这些话她原本没打算听，只不过张婶的嗓门过于大了些，她脚步不自觉地往外面移了两步，愣在门沿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