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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先生,你们别担心,我会照顾阿文的。”两天的时间相处,林家展已经喜欢上蔡氏一家三口了。
憨厚、老实,又好客,他已经许久没碰过这么容易就让陌生人融入的家庭了,这种里又和睦的家庭可以列为国宝珍藏起来。或许,老板的心态就是如此,因为他也如沐过此般像春风拂过胸口的人情温暖。
“是呀、是呀,林先生,到了那边,我们阿文就要多拜托你了。”
求神拜佛还不如多拜托拜托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这两天,他的表现很让人放心,可是,毕竟是来历不明的外人哪!
想着,蔡母更加不舍也不愿了,“阿文,你还是不要去,果园的事……”
“妈,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感觉得出来妈妈有意思打退堂鼓,但此刻的情况已如箭在弦梢,由不得他们喊停了,“去到那里,我会努力多存点钱的。”
“蔡太太,一到了日本,我们会立刻拨电话回来报平安。”林家展也怕事情会突然生变,若蔡氏夫妇临时不肯放人,他就等着回日本被老板开膛破肚了,“如果你们想阿文,也可以偶尔拨通电话到日本呀。”
拍了拍老婆的肩膀,一直没开口的蔡介宗说话了,嗓子沙哑低沉,“好了、好了,林先生他们还要赶到机场去呢。”
不说还好,这一提醒,蔡母的泪水顿成汪洋,“阿文……”
“妈,我会很好的,你们别担心。”吞了口辛涩的口水,蔡含文望望这个、瞧瞧那个,猛一咬牙,“我得走了,你们保重。”旋过身,她低俯着脸蛋坐上车,“林家展,我们走吧。”
“那,我们出发了。”给了蔡氏夫妇一个安抚的微笑,林家展上了车,隔着车窗向贴在车边的两个身形半弓的老人挥挥手,“再见。”
蔡含文没有挥手,她瞪着大眼望着依恋不舍的爸妈,像是要将他们的长相给嵌进脑海中,手若挥动,会挡着视线的。
俐落的扭转车钥匙,林家展暗地里松了口气。蔡含文的镇定让他有些安心,他挺怕女人掉眼泪,她遇事沉稳的态度很令他欣赏。
谁知道车甫开动,都还没完全离开蔡家两老的视线,蔡含文先前拚了小命止在眼眶的泪水竟开始扑簌簌的洒下来。
哦!他就知道自己没那么好命。
“唉!”无奈的叹了声,林家展抽了张面纸递给她,“别难过了,你会喜欢那儿的。”他们让他觉得自己是逼良为娼的皮条客。
“真的?”她用被汪汪泪水浸盈的一双纯良大眼瞪着他。
“我保证。”瞥了那张覆满水气的粉嫩脸蛋,林家展迅速将注意力移回路况,脑门蓦然泛起细微的僵凝。
方才,掠过胸口的那抹惶然悸动的感觉是什么?该死,可千千万万不要是心动的感觉,不然他会被老板给活活劈死的。
☆☆
“拍!”
瞪着又被自己往前贼探的脸挤破的那个小洞,蔡含文一时愣头愣脑的,杵了两秒,然后呵呵呵,瞪着被自己破坏的纸门,她咧着嘴巴干笑,真笨哪,怎么老忘了日本屋舍的拉门是用纸糊的?
脑门才浮上闪人的念头,她都还来不及付诸行动,就听到细琐且迅速的脚步声往这里逼近。
她心想,完了!
“怎么啦?”凉子听到声音,急呼呼地赶了过来。
瞥了她一眼,蔡含文嘴微张、眼白微露,先垂下肩头,再呐呐地将涩意渗进绽在唇畔的笑容里。
凉子是个皮肤皱皱、干干的,个儿却很雄壮威武,而且年纪铁定已经超过六十岁的日本欧巴桑。她已经在石黑家服务超过两代,如今已经是第三代了,在这个历史悠久的家族,她的地位很尊贵且颇有份量。
“凉子在这里住了快一辈子,别以为她只是个老佣人,她说话很有力……”
这是将她带进这座豪宅的林家展在离去之际,大概是被胸口残存的最后一丝良心提醒,匆匆附在她耳边嘀咕的。
嗤,想到林家展,她胸口又鼓起了火气。还以为林家展不过是个小喽罗罢了,除了护送她深入匪……呃,倭寇的大本营外,还会再伴在她身边几天,没想到飞机一落地,还没出关呢,他就成了个大忙人,行动电话响了一次又一次,只见他嘴巴动得家苍蝇的两只翅膀,没停个片刻。
然后,将她送到这位处青森县北方的一座豪宅,连带她大略熟悉一下四周环境的时间都没,冲着她歉然一笑,丢了句会再来看她,就将她遗弃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清幽宅院里。
哼,怨恨地瞪着那个胆敢狠心丢下孤苦无依的她,径自离去的硕长身影,蔡含文在心里将他咒骂得体无完肤。嗤,铁定是被日本人同化了,成了个没良心的坏分子,他以为她蔡含文没他就会哭天抢地?等着瞧好了。
蔡含文不服输的性子才转个身,就瞧见不知何时就杵在大厅一端的凉子,她正静静地端详、审视着自己哩。而且,第一天结束时,蔡含文就已经知道林家展口中的“说话有力”是什么意思。
但显然林家展是白操心啦,她跟凉子很相见欢,处得也很融洽,因为凉子的人实在是很好、很客气,也相当的善待她,就像个和蔼慈祥且善解人意的老奶奶,很努力地帮她减低思乡愁绪。坦白说,她很喜欢凉子,但是——
将纸门撞了个破洞,这声响有多大?她是没量过,但想也知道,绝绝对对不会比国庆日时释放的烟火声还大,只是不管她的额头戳破的是宅子里哪个偏远角落的纸门,似乎总是窝在厨房里的凉子,都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找到案发地点。
体型壮硕却行动非凡的老人家!这教人实在是不得不怀疑起凉子过去的经历来,她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日本老太太?
“文,你还好吧?”凉子一脸担心,见小姑娘还是呆呆地望着她,她踱上前,轻拍了拍蔡含文红润细致的粉颊,“文,你怎么了?”
“呃……”倏然回神,接触到那张逼得稍近的皱脸孔,她急抽了口气,“呵呵,凉子,呵呵呵……”太近了,这么猛一瞧,还真吓人。
“你在发什么愣?”
“没、没什么啦。”忆起自己刚犯下的罪行,蔡含文撇下唇,一脸歉疚,“对不起,凉子,我又忘了这里的门板是用纸糊的。”
她太粗鲁,也太漫不经心了,压根就将之前的教训给忘得一干二净,那么急干么,每次手才刚伸出去推门,整张脸就凑了上去,然后就报废一扇优雅漂亮的日本纸门,而这已经是她这四天来弄破的第三扇纸门了!
“没关系、没关系。”瞧见她眼中的自责,凉子迭声安慰,“你别难过了,没关系。”
蔡含文还是拧着眉头,满肚子闷气,她知道没关系,不过是扇纸糊的门罢了,总不可能因为她弄坏了几扇纸门,他们就将她捉去枪毙吧。可是,啧,她怎么老犯这种错误呢?心里的责备稍减,她又忍不住数落起这个国家来了。说真格儿的,这些日本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嫌森林太占地方吗?干么要将拉门的门板用纸糊呢?就算不时兴水泥隔间,用木板也很不赖呀,起码可以用个三、五年不是问题。
“文,真的没关系,待会儿我会叫义一来补。”
本田义一是凉子的先生,也是石黑家族的另一位硕果仅存的老家人。石黑家的祖先对下人相当礼遇,所以他们夫妇俩一待就是数十年。
“又要麻烦义一桑!”蔡含文犯起嘀咕。
自她懂事以来,最不喜欢的事就是给人添麻烦,而且也一直奉行着这个原则。可是,才在住进来几天的工夫,她似乎替人家夫妇俩添了不少麻烦。幸好老人家的忍耐力很够,要不然,她恐怕早就被一大堆的白眼给灼伤了。
凉子笑得眼都眯了,“反正他都闲闲的没事做。”
“说得也是。”睨了她一眼,蔡含文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