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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里(30)
作者:东以野 阅读记录
宋姨眼底眸光瞬间亮起,欢欢喜喜去准备,嘴上念叨着:“你喜欢就行,我马上去做。”
她没顾上换衣服,胳膊伸进那件驼色羊绒大衣里,取来围裙进了厨房。
张望观察几秒钟,听见天然气点燃打响的声音,麦穗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你晚上没吃饭?怎么没跟我讲。”
谢冯笙幽幽瞥她一眼:“你住进医院也没提前通知我啊。”
言罢,抬步迈进餐厅,在长桌一侧落座。
麦穗一时哑然,竟找不出一句可以反驳的话,只能闷闷小声吐槽:“你什么时候这么记仇了。”
她没有跟进去,与同样匆匆赶来的荣叔打了照面,便踩着楼梯上楼去。
与京郊别苑同样的装饰,纯色木制旋转楼梯,极具设计,给人盘旋向上的体验感。
荣叔目送她上楼,才拉开谢冯笙身侧的红木椅:“你怎么不陪她一起上去。”
“她很聪明的。”谢冯笙答非所问。
荣叔眼睑微敛,长长出了口气:“你这就是在逃避。”
“我没有否认。”
—
二楼走廊华丽吊灯亮着,暖橙调光线投射在脚下铺好的地毯上,朦胧而模糊。
麦穗推开主卧房门,转而伸手去摸一旁的开关。顷刻间,暖白灯光洒落。
沙发前矮桌的正中央,那束向日葵仍旧倔强存活,金黄细长的花瓣蔫蔫垂下,远不及离开前有生气。
麦穗原本是想将它们制作成干花标本的。
主卧床榻的浅灰色床品上,一条白色毛毯折叠得像个豆腐块,稳稳当当放在右侧位置,如她上一次关闭房门时一样。
谢冯笙也没回来过。
他今天上午说自己会休息,又只是随口胡诌在哄她。
向日葵已经蔫了,没有保留下来的价值,麦穗索性将怀中抱着的红玫瑰插入半透明磨砂玻璃花瓶中。
将剪下来的绿叶收进垃圾桶,她带上睡衣走进淋浴间,简单洗了个澡。
等到发梢不再滴水,麦穗把一条毛巾抵在身后,靠在床头。
白天睡觉太多,眼下实在没有困意,她抬手将床头柜上的手机取来。
陈见夏终于回了消息,先是关切地问她身体如何,方不方便自己前去探望,又安慰店里有谢总找来的小姑娘帮忙,让她安心养病。
末尾缀了一长串胃病注意事项和忌口,以及几道药膳的做法。
看到最后,麦穗不由自主调动唇角,敲击屏幕当中的键盘回复,让陈见夏不必挂念,明天放假,提前祝贺新年快乐。
忆起明日该放假,麦穗又写道:储藏间我的柜子里有提前包好的红包,帮我发给大家,密码是0204。
点击发送过去,她息灭屏幕,手机夹在掌心,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不然还要跑一趟。
麦穗将手机扔回桌面,身体下滑躺在枕头上。她一条胳膊遮住眼睛,将刺眼的光挡去,琢磨着谢冯笙会在什么时候上来。
冯成山婉拒了一同过年的邀请,先一步回到麦城。
如此情况,他应该不会来主卧了吧。
麦穗翻身侧躺,视线落在那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上。
她是困惑的。
谢冯笙究竟拿她当什么?
一个为了利益不得不协议结婚的对象?
从前麦穗一直觉得谢冯笙这个人眼中只有利,虽不至于到了唯利是图的地步,但却能够为了那点手中权力忍辱负重。
麦穗很是佩服。
但是今天,为了一个假结婚对象,将以亿计数的生意交给助理处理,在深夜驾车赶回。如果真的只是为了作戏,真的值得吗?
诚如岑淮颂所说,她的家庭背景社会地位,落在谢家那些老古董眼中根本不够看,这样做难道不会适得其反吗?
麦穗有些拿捏不住他的心中所想。
一声短促提示音打乱她的思绪,麦穗抽神看向手机屏幕,发现是电量不足的提醒。
她从床上爬起来,准备给手机充上电。
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麦穗的本意是找出充电用的数据线。但那一霎时,她的目光被多出来的一抹亮色攫取,久久没有动作。
—
楼下,谢冯笙刚吃完一碗混沌。
“只十个你就这样勉强,还好没煮太多。”宋姨笑说,“晚上明明用过一餐,却在小麦面前说没吃,是不是在楼上准备了惊喜。”
“什么都瞒不过宋姨的火眼金睛。”
宋姨笑意更甚:“那你更该上去,亲眼见证她为此开心欢愉不是更有意义?”
谢冯笙敛眸垂睫,反复抿唇几下,从口袋的烟盒中取出一支,捏在手上把玩。
“在我看来是惊喜,于她而言,却有可能是惊吓。”
室内温度恒定,他只穿了一件纯白衬衫,领口最上方一粒扣子解开,衣袖挽了两折犹嫌不够,沉默坐在那里。
在麦穗面前,他体验过最多的便是挫败感。
山城的夜晚,临安的剧院,还有今天亲眼目睹她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她给出的反应总是让他觉得意外。
相识八年,他好像从未了解到她,不知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
无论准备什么,她都会表情惊喜地接过,声情并茂赞美几句,而后在你放轻松时随手搁置到一边。
她是那么地会作戏。
想到这里,谢冯笙不由唾弃自己。
最初选择麦穗不就是看重了这一点吗,怎到如今却受不了了。
宋姨荣叔被他打发回房休息,所有灯光都被关闭。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橘红色火光闪烁三秒又暗去,他面无表情抽了口烟,将满腹心语隐匿在朦胧烟雾里。
第18章 赐我樊笼
嘎吱的轻浅动静自上传来, 明显是有人从楼梯往下走。
谢冯笙动作一顿,旋即将指间夹着的香烟掐灭在茶色烟灰缸里,拿起长桌一侧的报纸在周身快速扇动。
原本开了半扇的窗户此刻被人完全推开, 凛凛春风吹过, 连同月光一起, 倾泻洒落在窗前。
与此同时,麦穗穿着纯白及膝方领睡裙,柔软微弯的长发自然披散在身后, 朝他所在的方向款款而来。
清冷月色透过纱窗孔隙, 投射在窗前的地板上, 割裂出一明一暗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境。
麦穗立于光线明晰处,下颌扬起角度, 抬眼定定望向他。
白月皎皎,余晖落在她的睫上、眼里, 映出淡棕颜色。眨眼间, 有微弱倒影在墙上晃动。
他一直知道她长相出众,今日才实打实感受到美貌攻击的力量。
谢冯笙眸色一暗, 目光在麦穗颈间停滞几秒,眉心耸动瞬息,语气稀松平常:“怎么下来了。”
刚刚抽过烟, 他的嗓音是沙哑的,带着浓重明显的颗粒感,比平日更低沉。
麦穗眉眼弯曲,笑看着他:“你呢,一个人关着灯抽烟, 心情不好?”
“没有。”谢冯笙如她预料般反驳摇头,“我会尽快上去的。”
知道他又在敷衍, 麦穗并未拆穿,却在谢冯笙迈开长腿,从她身侧经过时抬手,如同今日在医院时那样,扯住他的衣袖。
“你今天,没有什么想和我讲的吗?”
她的眼睛那么亮,专注地看过来,让谢冯笙尝试躲闪的企图破灭,无处遁形,只得用同样真挚的目光回应。
喉结上下滚了滚,男人嗓音温柔:“你要听我讲什么?”
到如此地步,他仍没忘记出言试探,在未得到满意答复前,决计不会将心意和盘托出。
麦穗许久没说话。
客厅里很安静,她听见谢冯笙比平日粗厚沉重的呼吸与心跳,犹豫着朝他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