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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抬大轿出了敬国公府大门,约莫过了一刻钟,宫墙便已在望。
进了宫,辇轿换了两次,光是经过一处园子便是小半个时辰,等桥子真正停下来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请诸位夫人下轿——”轿外有个太监拉长音地唱道。
她们进宫都是没带丫鬟的,骆佟自己从轿子里出去,她左右不见谈思璘,不过其它同样得到诰命的夫人们也都在下轿了,倒是有伴。
骆佟看过去,一整排的夫人都雍容华贵,但也个个都紧张得不敢随意交谈,管事太监出来领着她们到太后的宁昌宫外磕了头,礼便算成了,跟着再领她们到皇后的凤丽宫外通报,皇后倒是接见了她们。
盛装丽容的皇后,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高贵风范,但她的双眉间有掩不住的疲惫。
皇后当然会感到疲惫了,典贵妃用尽了手段在与她争宠,想尽办法要让皇上废储,而太子又不争气,屡屡出纰漏让她收拾善后,导致皇上也越来越不信任太子的能力。
骆佟看着强颜欢笑的皇后,皇后还不到四十,皇上也正当盛年,皇后一定想不到丈夫会那么短命,而天子之位也不是属于太子的,她甚至会在皇上废太子时,因涉案而同时被废了后位,在冷宫度过余生,她一向瞧不上眼的宁妃,成了皇太后……
出了凤丽宫,管事太监领她们回到下轿的地方,骆佟正不知自己要先乘原轿回府还是怎地,便见到了谈思璘在等她。
一见到她,他便大步朝她走来,还牵起了她的手。“佟儿,随我去宁昌宫,太后要见你。”
“我已去过宁昌宫了,还在外面磕了头。”她很疑惑,皇宫这种地方,他们可以这样牵手吗?
“我知道。”谈思璘笑道:“太后不耐烦见那些诰命夫人,但她老人家说一定要见见我的媳妇儿。”
骆佟也想过会如此。早起在梳妆时她便听飘雪说了,谈思璘自幼便时常随安老太君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当他是自己孙儿一般,甚至太子中意宁昌宫里一座太湖石屏风,太后却赏给了谈思璘,可见太后待他有多不一般。
内侍过来引路,进了宁昌宫,经过侧殿回廊,还没见着太后,便迎面撞上了公主仪仗。
宫里的公主众多,骆佟也不知道来的是哪位公主,但来人环佩叮当,容貌气质自有皇家气势,比嫁给她四哥的宝琴公主不止好了几十倍。
“我道是谁,原来是思璘哥哥。”宝瑟公主的语气有点讥讽,她的眸光定在了骆佟身上,不屑地问道:“这就是你那个庶女嫡妻?”
骆佟一时也不明白这个公主为何对她有敌意,不会是她喜欢谈思璘吧?
谈思璘也不动怒,只轻描淡写地道:“传儿,这是宝瑟公主。”
见谈思璘连见礼都没有,骆佟便只盈盈一福,恭敬之中不失大方沉稳地道:“臣妇骆氏,见过公主殿下。”
在侯府待久了,表面功夫难不倒她,况且说她是庶女也没什么,骆芙比这难听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
她是见礼了,但宝瑟公主根本不理会她,只对谈思璘道:“思璘哥哥,如今你身子已不碍事,还得了父皇重用,只要你点头,我便央父皇让你休妻,让你迎娶迎月。”
骆佟这才明白,原来宝瑟公主不是喜欢谈思璘,看来她是赫连迎月的好友,才会看她不顺眼。
“公主此言荒唐,休得再提。”谈思璘说这话时,脸上已无半点笑意。
宝瑟公主挑眉打量着他。“思璘哥哥,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不愿休妻娶迎月?”
谈思璘的面色一下子冷厉起来。“纵使天崩地裂,我也不会休妻。”
他板着脸,牵起骆佟的手,不再理会宝瑟公主。
他们夫妻也不告退便走了,甚是无礼,但宝瑟公主一点儿也不怒,反而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流出来了,好生畅快。
见她如此癫狂,后头一串宫女内侍都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宝瑟公主笑了一阵,而后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地道,“赫连迎月啊赫连迎月,这回你可栽了,你的思璘如今眼中只有他的妻子,他不肯休妻娶你呢,我看你要如何是好!”她一脸不怀好意地从衣襟里取出一封信来。“来人!快马加鞭将此信送到塞外给梅花县主,定要交到她手中,不得有误!”
“是!”她的随身侍卫立即上前取走了书信。
“等着吧!赫连迎月,本宫不信你看了信,还按捺得住不回来。”宝瑟公主一脸畅快。
她也不信见了赫连迎月本人,谈思璘还能坚定不休妻,他和赫连迎月那是多悠长的感情啊,当真是一个小小的冲喜庶女便能取代得了吗?
若是赫连迎月知道取代她成为谈思璘嫡妻、谈家大奶奶、敬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不过是个庶女,表情又会多精采?
她真是等不及要看了。
长廊的另一头,骆佟跟在谈思璘身后要进去宁昌宫正殿,快近殿门时,他忽地停了下来。
骆佟也跟着不明就里地止步。“怎么了吗?”
他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徐徐开口道:“佟儿,我说过,无论何种情况,我绝不负你,这一生,我身边也不会再有其它女子。”
骆佟一愣,怔怔地看着他。他停下来就为了跟她说这个?
他看着她,声音很低很低,几近耳语地道:“赫连迎月确实曾经对我很重要,但如今,她什么都不是。”
若不是重活一次,他也无法如此笃定,情之所以能伤人至深,便是因情之所钟,往往会蒙蔽人的双眼,让人看不清是真情还是虚情。
前生,参加诏举前,为了降低单氏戒心,他请舅舅帮忙,从西域找来秘药,服下之后,连太医都诊断他命危,钦天监说他需要冲喜,赫连迎月却抛下他远走。
与今生不同的是,前生的他,在看清赫连迎月之后,绝情断爱,一生未娶,将全部心力投注在朝堂之上,尽管后来赫连迎月后悔了,也一直想求见他,他都断然拒绝,到死都不愿再见她。
说穿了,前生他并没有真正的放开赫连迎月,她始终是他心间的一根刺,时不时便刺一刺他,提醒着他,世间没有女人可以相信。
因为她,他放荡了一阵子,后来又不近女色,非常极端,在咽气阖眼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一生都不开心,即便他位极人臣,可是心中那块空缺却是什么也填不满。
如今他才领悟,那都是他在为难自己,有什么过不去的,竟为了一个薄情的赫连迎月自苦纠结到死,蹉跎了年华,一切都是愚痴,赫连迎月半点也不值得他关上自己的心门,认为真情从来就不存在,他敢说,若是谈家倒了,赫连迎月也一定会和他撇清干系。
相反的,在他眼前的骆佟在他“病危”时嫁给他,在他还未获诏举功名之前便允了他的求亲,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他当会用一生来爱她、护她,对她绝对的信任。
“我……我真是欢喜。”骆佟也是个不擅于表达情意的,但她的眼角慢慢泛起湿意。
在他没说之前,她真不知道自己听到这几句话时心绪会如此激动,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却深深打动了她,正是她想听的。
还未成亲之前,她便知道他身边有个赫连迎月了,也知道赫连迎月因何离开他到塞外去,赫连迎月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这无庸置疑。
她没指望自己能完全取代赫连迎月,也没想过能从他身上得到感情,她知道赫连迎月背弃了他,可人是血肉之躯,心不由自己,又怎么能够说忘就忘?就如同前生的她,明明被湛玉振狠狠的辜负了,直到自缢之前,她仍无法抛下对他的恩怨情仇一样,她是死了一回,成为骆佟之后才通透了嗔恚,若是前生的她,后来又与湛玉振重逢,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像现在这般对他毫不留情的感到厌恶,不再带有任何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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