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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心里苦(54)



「很要紧的事。」言少轻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就是女儿想问问父亲,二十多年来杀害了那么多姑娘,夜里睡得着吗?」

言禾手里的笔啪地落下,他神情像被人掮了一巴掌,久久无法言语。

终于,他缓缓靠到椅背上,看着她,「你是怎么发现的?」

言少轻徐徐说道:「我在遇害的狄姑娘房里嗅到了雨墨气味,那一夜,我正巧回来,要给祖母请太医,祖母说父亲也染了风寒,所以我来问问您一同诊脉可好。那时,我在这里嗔到了同样的雨墨气味。

「于是,我吩咐蓝嬷嬷买了桐香粉,桐香粉的香气极淡,寻常人分辨不出来,但我可以分辨得出来。我让蓝嬷嬷对四喜说,我无意中发现您有鞋臭,穿出去会丢人,让四喜每日不着痕迹的往您的每双靴子里洒桐香粉。

昨夜太后身边的静宁姑姑揭了我的身世,我夜半回来要找祖母,祖母偏巧睡下了,我便来找您,可您不在,而今日,我在胡珍儿的房里嗅到了桐香粉的味道。」

言禾喃喃地道:「原来如此……你终究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他的瞳孔骤然充满了怨恨。「若不是你娘亲坚持要扶养你,也不会引出我的杀机!」

言少轻突然心跳极快。「您这是何意?」

「在你眼里,就认定了我是杀人魔对吧?」言禾的声音虚飘。「就是杀人魔也有成魔之路,你知道我的成魔之路是怎么来的吗?你以为,我生来就这么古怪没人性吗?」

言少轻平静的看着他,「您说吧,我会听您说完。」

言禾的表情变得狰狞,眉毛高高的扬了起来。「你当然要听完!因为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是你造成的!」

陆宸面色发沉。

推算他姨丈开始犯下连环杀人案时,少轻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一个婴儿要如何害人,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那么您就说说看,我是如何让您成魔的。」言少轻的声音清冷如故。

言禾瞪着她,眼中流露出一种她未曾见过的凶光。

他慢吞吞的问:「你在嘲笑我吗?」

她益发静定地道:「我没有嘲笑您,我只是想知道,我究竟犯了什么错。」

「是啊,你当然不认为你会有错了。」言禾阴着脸。「我幼时身子弱,被我祖父送到万林寺习武强身,未料那表面众生平等、满口佛家真善的住持方丈却玷污于我,我想求救,但求救无门,我告诉了上山看我的爹娘,他们却不相信,以为习武太苦,我只是不想留在山上就造谣方丈,我告诉同房的师兄,他却说刚进师门时与我遭遇相同,也帮不了我,劝我乖乖由方丈摆布,等方丈找到下一个替代品就会放了我。

「我每夜被方丈折磨,他脱我的衣服,用各种恶心的方式折腾我,我很痛,哭喊也没有用,没人会救我。我整整忍受了十年,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我为何明明有父有母,却像弃儿似的无人闻问。

「终于,我得以下山回家,参加了科考,取得了功名,听从父母之命,娶了韩氏为妻,又同时纳了两名姨娘,可是,洞房花烛夜,我发现我无法行房,韩氏劝我莫心急,慢慢琢磨,总会悟出门道,但过了半年,她也急了,坚持找了个江湖郎中来,那郎中说我少时纵情声色,以至于元阳不济,无法让女人受孕!」

言禾突然激动起来,咬牙切齿、悲愤万状地说:「我从来不曾涉足花街柳巷,我会元阳不济都是那个不是人的方丈造成的!他对我予取予求、使劲玩弄,害我不再是个正常的男人!

「两个姨娘不明就里,以为我独宠韩氏,韩氏虽然没有把我的丑事外扬,可是她开始兴起了收养孩子的念头,她想做娘亲,迫切的想要当娘。我对她说,若收养了孩子,外人便会知晓我有问题,两个姨娘也会恍然大悟;她说有个适当人选,绝对会做得天衣无缝,不会让我难堪,但我还是不同意,她却威胁若我不肯,她就要把我的事公诸于世,我只好百般不情愿的应下了。

「后来,她就抱着你回来了,你的存在,日复一日的提醒着我,我不是正常男人,我没用,我没法让女人受孕!我越来越恨女人,越来越仇视女人,在府里走动的每个婢女,我都觉得她们在嘲笑我,我想杀掉她们,我想杀人!这念头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我无法控制我自己……

「于是,我动手了,我杀了第一个人,得到了无上的快感,那些鲜血洗净了我烦躁的心,我不是正常男人,我也不让那些女人当正常女人,我勒死她们,剃光她们的毛发,再割掉她们的双乳和阴户,让她们没法生孩子,没法哺乳!」

他说到这里时仰头狂笑,泪水却从他的眼睛里滚落了出来。

「要不要我告诉你韩氏和那两个姨娘是怎么死的?也是我下的手,我在韩氏的饮食里下药,慢慢毒死了她,我制造了意外,让那两个姨娘死于非命,她们太烦了,我看到她们就烦,所以我把她们除掉了,眼不见为净,所以,我这是丧心病狂了没错,一点都没有错……」

言少轻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爹,很奇怪,她没法去定义他是否有罪。

按大云律法,他当然有罪,且罪大恶极,砍十次头都不够。

可是她心里却很同情他、可怜他。

她祖母说过,这是受害型的加害者,有些受害者在长期受害的过程中形成了错误的认知,他无意中重复了自己被害的过往,受害者的生命经验,使他变成了加害者。

言禾就是这样的加害者,他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是控制不了自己去犯案。

她蓦然想到为何他今年不照往年惯例,在春末夏初便开始做案,现在想来,定然是因为那时她在备嫁,府里每日出入的人太多,宫里又老是派人来,他才延后了下手的时间。

「你们……你们休想把我关进牢里再污辱我……」言禾坐在椅中凄然一笑。「我不会活着再让任何人践踏……」

两人正不知他话中之意,一炷香时间已到,衙差破门而入,言禾在众目睽睽之下,举刀刺向自己的咽喉,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他眼睛暴凸,往后倒去。

言少轻无比惊悸,她呆住了,心脏猛地一阵抽搐,她蹲了下去,泪水浸湿了她的眼角。

她闭了闭,眨掉那泪水。或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她爹一生都以朝廷栋梁自豪,又怎么禁得起公审?

「少轻……」陆宸于心不忍。

所有的衙差一时都不敢动,室内安静无声,只有血还不断从言禾咽喉涌出。

言少轻定了定神,吩咐道:「把冬青树移开,那里应该有机关,下去看看,可能是一间密室,能找到做案的凶器和那些受害者被割除下来的……」

「够了!」陆宸忍无可忍的打断她。「霜林,送娘娘回宫。」

他又蹙眉看着言少轻。「接下来的事,由我来,若是你再不听话,以后不要叫我表哥,我也不会认你。」

言少轻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确实也撑不住了。

她苦笑道:「就交给你了,表哥,在这世上,我也没几个人可以依靠了,所以,不要不认我。」

陆宸未发一语,在心里默默的说道:傻丫头,快回宫吧!爱你的人一直在你身边,守你如宝,从未曾远离。

让霜林护送着自己回到凤仪宫,在踏进寝殿的那一刻,言少轻感觉自己好像在外头流浪了许久。

多兰为她卸了钗镮,伺候她沐浴更衣,竹桑端来丰盛膳食,她真的觉得饿了,饿到快要反胃了,所以她吃了很多,吃完之后,她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可以这样没心没肺,怎么还能吃得下东西?她的心是铁打的不成?

膳食撤下后,竹桑与多兰正在服侍她就寝,她这才淡如轻风的问起了紫华宫之事的后续。

顿时,竹桑与多兰交换了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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