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诗音与纪文豪对望一眼，由母亲出面走上前去，坐在女儿身边。“小安，怎么了？”

纪巧安望了望父母，眼神里第一次透露出迷惘，“妈妈。”

“怎么了？”

“妈妈，美国是什么？”

“美国啊……是一个国家啊！”

“美国在哪里？”

“在很远的地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纪巧安看着母亲，眼神里充满着挫折与不解，谢诗音第一次在女儿眼中看见这些情绪。

纪巧安不解，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不乖吗？为什么……毅毅要走呢？“妈妈，毅毅……要去美国耶！”

美国……她也可以去吗？

第一章

闹烘烘的小学六年级教室内，小女孩坐在靠窗的第一排，眼神里透露着好奇，张大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这彷佛是一个她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

有好多的小朋友，每一个看起来都好可爱，大家都很乖，有几个会围在她旁边摸摸她的头发，然后她就会笑一笑，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

这时，那个男孩跳了出来，样子很老大的要大家滚开；大家一哄而散，小女孩看见男孩，脸上的笑容更闪耀。

“毅毅……”

“拜托妳聪明一点好不好？有的人是在跟妳玩，有的人是要欺负妳，妳不要都分不出来好不好？”

“嘻嘻……”

“不过没关系啦！我挺妳，谁要敢欺负妳，我一定把他们揍扁。”

看着男孩挥着拳头，小女孩嘟着嘴，摇摇头，又笑了笑。她总是喜欢这样笑着，让灿烂的笑容扬满她整张小巧可爱的脸孔。

“老师说妳上课只要不睡觉就好，所以绝对不能睡着；然而也别找同学讲话喔！纪伯父花了好久时间才说服学校将妳安插在一般的班级里。不过妳不用担心，我一定会罩妳的……”

“罩个屁！一个智障怎么罩？”

一声挑衅从身后传来，男孩眼睛一瞇，小女孩倒是很不怕死的探出头，隔着这个男孩，看看是谁在说话，然后又是笑了笑。

“笑屁啊！真是个笨蛋。”

现场气氛相当紧绷，男孩转过身瞪着说话的另一个男孩，眼神里透出愤怒，也是因为这个动作，让他完全将小女孩挡在身后。“你再说一次！”

那个男孩倒是一脸不畏惧的样子，也给他瞪回去──他一向是学校的小霸王，没在怕谁的啦！“再说几次都一样，笨蛋就是笨蛋。”

“妈的！你嘴巴怎么这么臭啊！欠揍……”于是他冲上前去，跟那男孩扭打在一起。

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显然很乐意迎战。“我就是看不爽你这个样子啦！以为自己是护花使者喔！”

混乱中隐约窜出这一句，两个男孩打成一团，教室内一片混乱，所有同学有的尖叫、有的赶紧让开，挪出空间让他们来一场生死斗。

小女孩倒是嘴巴张得大大的，纵使她真的笨，看这个画面也看懂了，她很着急的站起来，挥舞着手。“毅毅……不可以……”

“毅毅……”

毅毅……

☆☆☆

纪巧安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折着衣服，经过许多次的学习与反复练习，她已经胜任了这项工作。

这是一个慈善基金会旗下设立的孤儿院兼教养机构，帮助收容遭到父母抛弃的孤儿，并且提供学习空间给像是纪巧安这样的孩子，学会自立的能力。

而巧安就在这里工作，自从义务教育结束后，她没再继续升学，事实上也不必要──正常孩子走的路，显然不适合她。

纪文豪与谢诗音经过考虑，决定让孩子学习怎么独立自主、怎么照顾自己，甚至怎么发挥一己之力去奉献给这个社会。

巧安很乖，在她单纯的意识里常将一切都看成是游戏，并乐于其中，只是游戏有难度的差别，需要花的时间也不同，但巧安总能抱着愉快的心情去学习。

这时，一旁的小朋友传来喧闹声，巧安很专心，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竟然没听到，直到其它的小朋友跑来拉拉她的衣角，她这才回过神。

“姊姊……”

“怎么了……”

“小薇在哭。”

纪巧安赶紧站起来，跟着小朋友跑到隔壁房间，看见一个小女孩坐在地上哭，旁边有两个小男孩拉着她，像是在抢地盘一样，谁也不让。

小薇跟巧安一样是个心智迟缓儿，不过不同的是，小薇爱哭，胆子也小，常常别人声音一大，或是一拉下脸，小薇的泪水马上掉了出来。

小薇不断哭着，旁边的小男孩动都不敢动，可是左右两个人抓着小薇的衣服，谁都不愿意放手。

纪巧安赶紧上前。“不可以喔……不可以……”

纪巧安坐在地上，赶紧将小薇抱进怀里轻轻拍抚；小薇靠在纪巧安的怀里继续哭泣着。

“小薇乖……姊姊在这里喔……”纪巧安用着记忆中母亲对自己疼爱的动作，抱着这个小女孩，给予她安慰与照顾。

她不懂什么照顾、养护的大道理，更不懂什么学术理论，可是她知道她自己最喜欢给妈妈抱抱了，因为抱抱很舒服……

小薇靠在舒服的怀里，“姊姊……怕怕……”

“不要怕……姊姊在这里……”抹去孩子的泪水，纪巧安摇了摇身体，继续安抚着小薇的情绪。

这时，门口先是跑进来一个男人，后头一个女人也跟着走了进来，只是那个女人左脚略显行动不便，似乎有点一跛一跛。

男人看了看四周，“怎么回事？”

这个叔叔总是很严肃，院里的小孩其实都满怕他的，大家都安安静静的不敢讲话。

后头跟进来的女人见状，摇头失笑。“你这样子会吓到孩子的啦！”

男人耸耸肩，女人则蹲下身子，看着那两个显然有点不知所措的小男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告诉阿姨，小薇怎么会哭？”

一个小男孩搔搔头，“我想跟小薇玩。”

“我也是。”

脸上露出笑容，“要跟小薇玩啊！很好啊！可是不要用拉的嘛！小薇会怕喔！”

纪巧安用力点点头，拍拍怀里的孩子，“小薇怕怕……不可以……”

那个女人摸摸两个小男孩，知道这两个孩子很善良，只是因为看小薇很不适应环境，一个人躲在角落很可怜，想要带她去玩。“不过你们还是很乖啦！要多照顾小薇喔！等过一阵子，小薇比较适应环境了，你们就可以带她去玩，不过记住，不可以跑太远喔！”

“知道了！”

纪巧安拍拍小薇，看着怀里的小女孩嘟着嘴，显然很依赖她，巧安也对着她说：“小薇，要去玩啦！很好玩喔！”

“怕怕……”

“不要怕……姊姊陪妳喔……”

终于安抚好了一群小朋友，那个女人吩咐一旁的男人，“你带孩子们去外面的空地玩球好了。”

男人点点头，拿起一旁的球，“走吧！去外面玩球，跑最后一个的要打屁股。”

所有小朋友又是叫、又是笑，每个人都很开心，争先恐后的冲出房间；一转眼，房内只剩下纪巧安、小薇，还有那个女人。

纪巧安还是乖乖抱着小薇，嘴里甚至轻轻哼着什么儿歌，希望刚刚哭过的小薇可以好好睡一觉，忘记那种害怕的感觉。

女人也坐在一旁看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轻轻碰了碰巧安，“巧安，我办公室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先去忙了喔！”

巧安笑了笑，“哦！”

“小薇就交给妳了喔！”

“好。”

女人站起身准备转身离去，来到房门口，却又不能自已的想要回头看──这个画面让她觉得很温馨、很舒服。

巧安的善良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她自己也不懂她那样的举动叫作善良，可是正因为不懂，所以更显得珍贵。

看着巧安悉心照顾孩子的画面，那真是世界上最美的画面，这样一个善良可人的女孩，纵使心智有缺陷，却无损于她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