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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头一望,眼眶又是一阵湿,斗大的字说明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如同那台北的繁华世界,吞没了那个她记忆里的有为青年。
这是监狱……
擦掉眼泪,转身走。下个月她还会再来,尽管伤心难过难免,但是他被关在这里,肯定更难过。
如果她每个月都来登记探视,让他知道外头有个人在关心他,就算他不见她也没关系。
他不一定要见她,不一定要吃她准备的便当。尽管她很笨,什么都不会,除了这个便当,再也无法提供他什么安慰,但至少她可以让他知道,她就在这里等,他并不孤单。
来到车站,买了车票,搭上火车,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发着呆,看着窗外的景色,车子发动,景色开始变换,方才还在眼里的景象,如今快速退去。
忽然她泪流不止,用手擦也擦不干,不得已,只好拿出卫生纸,努力的想要擦掉不停流出的泪水。
最后,她干脆压住眼睛,任由自己隔着卫生纸放肆流泪,过了整整五分钟,卫生纸已经湿透,轻轻拿开,红透的眼睛看向窗外,景色依旧不停变换。
看着便当,她苦笑,既然他不要,那也别浪费,反正她饿了。
打开便当,拿出里面的汤匙,一口一口的吃起便当,尽管她的心情低落,让再美味的饭菜吃起来味如嚼蜡,可是她还是一口又一口的吃,没有停下来,怕一停下来,她就会崩溃大哭出声。
可是泪水还是背叛了她,嘴里吃着饭菜,眼里却不断掉落泪水,一度甚至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连窗外的景色都看不清楚。
旁边有个小朋友,看着她的样子,拉拉她的衣袖,“阿姨……便当很难吃是不是?”不然干嘛哭?
她笑了笑,赶紧擦掉眼泪,“没有,便当很好吃。”拿着汤匙,扒了几口饭,配着菜,尽管食不下咽,依旧努力进食。
“哦……”小孩不解,便当不难吃,干嘛哭?
事实上连她自己也不解,一直以来,她总相信,人只要能吃饱就好,别的事情不要强求。
东西好不好吃,完全没有意义。肚子饱的时候,什么东西都难吃;肚子饿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好吃。
那个男人跟她想的却不一样,他希望可以飞黄腾达,希望可以出人头地,她可以理解,因为他曾经吃不饱、穿不暖。
因为曾经一无所有,所以他急着想要拥有一切,却重重跌跤,这一跤跌得很重,重到他还能不能再爬起来,没有人知道。
虽说便当好吃,虽然努力擦掉眼泪,但一撇过头,看向窗外,眼泪又再度掉落,一滴两滴,彷佛无止境。
蒙胧间,她好像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倔强的小男孩,吃着她为他带去的便当大快朵颐,嘴里则说着他以后要很努力、很努力,要赚大钱,要走出自己的路。
她彷佛也看见了,那个已经长大的男孩,爱上这个滋润他却同时也桎梏他的花花世界,他成为天之骄子,成为青年才俊,手中握有一切资源与筹码,开始享受到荣华富贵的滋味,对她的便当不屑一顾。
不管他究竟变成什么样,不管他未来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她只希望他不要放弃,只希望让他知道,只要他愿意,只要他来找她,永远都会有热腾腾的饭菜可以享用,永远都可以吃饱……
第一章
什么是自由?
只有丧失自由的人,才能精确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只有曾经失去,才能了解曾经握在手里的自由,究竟长什么样,透过不断的回想、渴望、期盼,缅怀那曾经的自由身。
这种对窗呆望的日子,转眼已经过了两年多。他本来没有在数日子,是某个笨女人每个月定期的登记探望,让他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的牢。她的每一次探望,与他的每一次拒绝见面,都以正字标记的形式,刻画在他的笔记本中,以此作为纪录。
转眼,已经两年多了……
牢房内,一个男人盘腿坐在角落,安安静静看着手里的书。空闲时间不能放风,也不用从事劳动工作,他可以独享这段时间,专心看着自己的书。
这些书,有的是财经报章杂志,因为他表现良好,所以狱方准许他读报。可是报章杂志上的知识已经不足以应付他静下心来后对于知识的渴求,于是他透过狱方管理人员,帮他找了许多专业书籍,甚至包括大学原文书。
这两年多的时间,除了固定从事的劳动工作外,剩余的时间他几乎都在看书。一开始是为了逼自己冷静下来,赶快适应这丧失自由的生活,到头来他发现自己竟然重新爱上了读书。
真可悲,转眼三十岁,研究所毕业这么久,甚至也在商场上打滚过一段时间,竟然是在这种地方,在这样的环境里,他重新爱上了书本。
他背对着牢房大门,坐在那全室仅存的小窗下方,面对着墙,彷佛在面壁思过,也像是主动将自己排除在这个世界之外,不再试图去看、去听外面的一切变化,专注于自己的思绪。
话虽这样说,但他的心还是漏跳一拍,情绪复杂,像是无奈,又像是期待。
在这里,其实不需要知道时间,外头的日升月落毫无意义,一天二十四小时作息规律,以今天的行程可以推知明天、后天,甚至下个月的每一天都是这样的作息,不会有变化,也不允许有变化。
可是某个女人每个月固定在某一天会来看他,尽管他没有见过她,还是让他习惯了等待这一天的来临。
这一天一到,管理人员会通知他有人要见他,然后一如以往,他会开口拒绝,不给她希望,也不给自己机会。
就像今天一样……
盘腿坐在窗下墙前,他专注看着手里的书,不理会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尽管他知道,来人要向他传达的讯息,可以说是他在此漫长的服刑岁月里最大的期待,但他仍旧装作不在乎,彷佛他不需要这样的期待。
天知道,那是骗人的。他不只需要,甚至仰赖着这样的期待而活,如同仰赖着呼吸。只是他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了,沉沦至此,淹死在自己的贪婪里,已经不值得那个傻又笨的好女人继续等待。
有人站定他的牢房前,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这里没有隐私可言,任何人随时可以进入他的牢房,他早已心知肚明。既然丧失自由,又怎么能奢言隐私?
来人是狱方管理人员,年纪有点大了,一打开门,就看见他背对着门口,正面壁看书。
很清楚这是他的习惯,事实上,这个年轻人跟其它的囚犯不同,光是他长得器宇轩昂的模样,行事说话一派斯文,就很难让人相信他会犯罪。
“二三四六,有人要会客。”
“……”
“二三四六?”
“……”
“二三四六……”看他一点反应也无,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子杰,你……就去看看她吧!”
“……”在这里,很少有人叫他的名字。每个人的代码都是编号,他几乎都快要忘记自己的本名……子杰,骆子杰……
“她每个月都来,你每个月都不见她,让她白跑这一趟,看起来也怪可怜的……这几年下来,也没人来看过你,既然如此,你干嘛不见见她呢?”
“唉……”终于有了响应,却是一声叹息。
知道这个年轻人其实本性不坏,学历又高,是个硕士,犯下的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滔天大罪。可想而知子杰这孩子是可以讲道理的,也因为这样,他们这群狱方的管理人员,在对待子杰上就是无法像对待其它囚犯一样粗声粗气。
子杰很斯文,反应也快,才刚满三十岁,还有大好前途。现在已经服刑两年多了,说不定再一年就可以假释。因为他相当听话,跟这里每个人都处得很好,高学历的他甚至可以帮狱方处理许多文书,博得不错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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