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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千万次的陌生人(出书版)(55)
作者:关羽熙 阅读记录
孔映回到了NOSA,明天,就是手术的日子了。
她从包里取出那盘姜廷东去世前留给她的CD,摸索着推进CD机。
里头传来沙沙的声响,慢慢地,前奏响起,呢喃般的哼唱传了出来。
孔映愣了一秒。
是那首会在她怕黑时抚慰她的安眠曲。
这首曲子,是她在离开姜廷东后,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那一首。
孔映明白,姜廷东希望她在以后漫长岁月的黑夜里能少一份惊惶,多一份安稳。他的心,她再懂不过。
音符抚摸着孔映的鼓膜,就像在黑暗的雨夜,爱人走来,在黑夜里扭开一盏台灯,靠着她喃喃自语。
可是她的爱人已经不在了。
一曲结束,孔映摸了摸脸,掌心湿了大半。
忽而,门外传来嘈杂声,像是有人在搬家。
孔映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条缝,只听一个女声在说:“这些是要拿走的,剩下的收拾好扔掉吧。”
她听出说话的人是卫虹。
姜廷东的遗物并不多,大部分都在NOSA,卫虹取走了大半,剩下的也都已打包好,不日就打算丢掉了。
“能不能留给我?”
孔映将门完全打开,声音很轻,平静得像一潭湖水。
卫虹知道她就住在隔壁,见到她并不十分惊讶。
看着她那空洞的双眼和消瘦的身子,卫虹那满腔狠毒的话到底是说不出口,只道:“你拿去吧。”
随后,卫虹就指挥着工人们把那个不要的纸箱子搬进了孔映的公寓。
工人见孔映瞧不见,心生怜悯,将箱子一路搬到客厅,走的时候还帮孔映带上了门。
一道门,隔绝了全世界的喧嚣与嘈杂。孔映独坐在纸箱子面前,没有表情。
她慢慢摸索着,箱子里的确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一台母带录音机、一些书、一些资料,还有几盘录音母带。
双眼看不见,孔映只能一切摸索着来,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她才把录音机重新安装好,将母带放了进去。
她以为里面会是姜廷东以前做制作人时的曲子小样,却没想到一按下播放键,传出的却是姜廷东说话的声音。
“今天是你离开的第7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开始录这个,大概这样可以假装和你说说话吧。在电视上看到你捐赠了全部财产,宝和医院的人又说你辞职了,可是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很担心。明明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我的身上为什么装满了无力感?不应该故作冷漠,不应该对你说走了就不要回来,应该死死拉住你,无论如何也不放你走的。”
……
“今天是你离开的第95天,已经三个多月了,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条微信,甚至连做梦也梦不到你。我搬回NOSA了,每天都要走到露台很多次,想着什么时候你会突然出现在隔壁。如果那样是我痴心妄想的话,起码让我在梦中见到你吧,这样小小的愿望也没法满足吗……”
……
“今天是你离开的第172天,我30岁生日,想看到你捧着蛋糕唱着生日歌祝贺我。到底是为什么呢?每一天,我都还在有你的踪迹里生活。吃到甜的东西会想到你喜欢西瓜口味,喝到红酒会想到你的吻,看到海鲜会想到拥着胃疼的你的夜晚。空气中到处都有你的日子,这样一天又一天,你也和我一样吗?”
……
“今天是你离开的第365天,见到了温沉,知道了一些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我自作主张在你书房里找到了阿曼达的信,原来你一直在背负阿曼达的错误……”
……
“今天是你离开的第372天,联系到了旧金山的Benson医生……”声音到这里突然停止了,孔映仔细听着,母带一直在转动,可除了哽咽,什么都没有。
……
“今天是你离开的第461天,明天我就要飞南苏丹。你会不会怪我来得太晚,那条60秒的微信,我知道你尽力了,如果你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
“今天是你离开的第470天,在保姆林妈那里打听到了萨婆婆在泰国的大致地址,不知道你会不会在那里。你还记得你曾经问我的那个问题吗?我的答案没有变过,无论这个世界如何改变,我们依然。”
孔映呜咽着,将额头贴上冰冷的地板,慢慢痛哭出声。
六个月后,NOSA公寓主卧里,起床铃声响了许多次,一个女人终于从被窝里探出了头。
深蓝色的金边丝绸睡袍勾勒出女人窈窕的身材,她光着脚落在了地板上,慵懒地摇了摇脖子。
咖啡机嗡嗡作响,空气里飘着浓缩芮斯崔朵的香气。电视里播送着晨间新闻,女主播的声音仍旧甜美。
“近日,坂姜制药前任会长姜廷东被害一案告破。据警方介绍,嫌疑人名叫费思源,系洛美琳药物试验的受害儿童家长,因对坂姜制药心怀怨恨,于三个月前闯入坂姜制药地下停车场,将正打算驶离公司的姜廷东刺伤……”
女人瞥了一眼犯人的面孔,随手关掉了电视机。
坐回梳妆台前,化上优雅的妆,丝绸睡袍的肩带被拉向两侧,顺着滑润的肌肤褪去,随后,又换上一套黑色的紧身连衣裙。
收拾妥当,女人踩着尖细的红底高跟鞋出门了。
法拉利488引擎轰鸣着,载着女人来到一处花店。
“又来买花啊?”年轻的花店小哥见老主顾来了,热情地招呼着,“还是老样子,十株白色马蹄莲?”
“嗯。”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精致的脸。
小哥麻利地将花扎好,递到女人怀里,好奇地问:“看您每周都来,这花儿,送人还是自用啊?”
女人拨弄着怀中娇嫩的花儿,没回答,只是问:“你知道,马蹄莲的花语是什么吗?”
“哟,这可难倒我了,买这花儿的人不多。”
女人笑了,低低道:“是——‘忠贞不渝’。”
未等小哥再说话,女人已经离开了。
车子开得飞快,很快出了市区,一路奔向位于郊区的山茶岗纪念墓园。
女人很快登上西面的一座小山丘,这里她每周都来,墓碑的位置她早已烂熟于心。
只是今天,那里还站了另外一个人。
“梁医生?”女人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
梁昱君闻声抬头,看到女人的脸,淡淡地笑了。
“孔映,好久不见。”
“你怎么在这里?”
“姜廷东也是我的病人,我理应来看看。”
“这样。”孔映慢慢走上前去,在姜廷东的墓碑侧面放下那束新鲜的马蹄莲。
墓碑上刻着他的生卒年月,1986/6/20-2017/4/1,照片里的人西装革履,英俊冷淡。
“我听到新闻的时候,也很震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过世了。据说凶手是药物试验孩子的家长,迁怒姜家人,才下的手,是真的吗?”
“是啊。”孔映低垂着眼,看着照片上那个有着鲸鱼形状眼睛的男人。
“他很伟大,我听说他的器官救了五个人。”梁昱君的手扶住孔映的肩膀,“节哀。”
孔映没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风将梧桐树枝吹得哗啦啦响,但那是唯一的声音了。
两人也不知站了多久,梁昱君开了口:“有时间吗?找个地方坐坐,聊聊吧。”
孔映颔首。
山茶岗纪念墓园偏远,周围少有餐厅茶座,两人便走进了墓园内的一家供吊唁亲朋们稍事休息的茶馆。
梁昱君选了个十分僻静的角落,点了一壶菊花茶。
“听说你回国后,没有回到宝和医院去,而是把心思都放在基金会上了?”梁昱君边帮孔映斟茶边问。
“嗯。”
“怎么没回去工作呢?”
“有职业经理人在,我不用操心了。”
梁昱君点点头:“很奇怪是吧,你又回到了这里,可是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的确是物是人非了,在她踏上去往南苏丹的飞机的时候,就该知道的。只可惜那时候的她顾着逃避,却没有发现,有些事她忘记学会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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