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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仙境(63)
作者:三鼓作气 阅读记录
周荣“嗯?”一声,以为聂臻要给他看什么东西,便又往前走了半步,几乎是贴着他站住。
“我要亲你,”聂臻道。
————
聂臻说雇了一条船,居然就是一条普通的渔船。船篷低矮,要躬着身进去。周荣是第一次下到舱底,看到里面如此幽暗逼仄,居然还容得下一两个人,不由大感意外。
他从船舱钻出来,聂臻便扔了一把桨给他。长篙在岸上一点,乌篷船晃悠着朝江心飘去,船尾在水中拖出一圈新绿。
甲板距离水面只有几寸,一探身就能摸到清凉的江水。聂臻坐在船头,给鱼线上钓饵。周荣试着划了几下桨,船身猛地一摆,差点带着两人一起栽下去。
聂臻伸手拉住他,笑道: “看起来挺容易是不是。”
周荣稳住身形,把船桨换了只手,琢磨究竟怎么划。聂臻盘着腿垂钓,单手支着头看他,道: “当年要是我先捡到你。”
船桨撩起一帘水珠,一条青色的方头鱼跃出水面,唇边的触须都清晰可见。
周荣脱口而出道: “好大的鱼。”说完看向聂臻,催他说出后面半句话, “就怎么样?”
聂臻煞有介事道: “就让你做我的贴身小厮,跟着我去中都读书。”
周荣“哦”一声, “贴身小厮,我每天都做什么?”
聂臻道: “也没有什么,我写字的时候给我研墨,读书的时候给我举灯。遇到旬假休沐,出去游山玩水的时候,就给我牵马划船。”
周荣又落下一桨,看着宽阔无人的江面,道: “那岂不是和现在一样。”
聂臻摇头道: “不一样。中都特别冷,冬天被窝里总是冷冰冰的,你还要负责先给我睡暖和。”
周荣看了他一眼, “中都不是都睡炕床?”
聂臻叹了口气,道: “我睡不惯炕床,一睡了就上火,总是流鼻血。”
周荣皱眉道: “流鼻血?你在淮南也是这样?”
聂臻摆手道: “阿荣,不要乱打岔。”
周荣手上动作一颤,被他这一声“阿荣”叫得从耳朵根麻到手指尖。
聂臻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反应,又叫了一声,故作不解道: “贴身小厮叫这个名字很奇怪吗?”
周荣不答话,转头看着船舷外晃动的水。平缓江水映出他自己的脸,肤色晒得黝黑,看不出有没有发红。
聂臻在他背后笑道: “阿荣,船舱里有茶炉子,你去帮我拿出来,到了江心好煮茶吃。”
周荣“咚”一声放下船桨,起身朝船舱走去。聂臻又清了清嗓子。周荣顿住脚,转身大步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道: “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吩咐?”
这一回他清楚听见了呼吸在喉咙口哽住的声音。周荣面无表情抬起头,对上聂臻颜色深沉的眼睛。
“殿下?”他又尽职尽责喊了一声。
聂臻抬起手,在他额上轻轻点一下了。手指的温度比一般人略凉。
周荣的心脏便像牵丝傀儡一般,随着他指头的牵引拨转而狂乱跳动。
“下次记得头再低一点,”聂臻道, “不要直接抬头看我。”
周荣从善如流, “是我逾越了,请殿下恕罪。”
就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个世界,聂臻代替周神医把他带出深山,让他做了自己的贴身小厮,跟着聂臻去千里之外的国都上学。
他起床的时候,周荣便服侍他梳洗;他出门的时候,周荣替他牵马;他读书的时候,周荣给他研墨铺纸;他就寝的时候,周荣为他把床铺睡暖。
做这些不用给工钱,只要收取一点小小的报酬就可以。
周荣低下头,手指隔着布料抚过某个地方,道: “这个在不在贴身小厮管的范围内?”
布料前端慢慢洇湿,显露出半遮半掩的形状。聂臻低低喘息了一声,抓住了周荣的手。白皙的手指一根根贴上他手背,引着他往下走,教会他到底要怎么做。
“贴身小厮不行,”聂臻道: “但是你可以。”
第53章 白日梦
老淮南王还在世的时候,聂远总是万事不挂心,常出去游山玩水。
那时聂臻才十一二岁,就跟着他跑遍了天下各地。进入河西道后,时任刺史不知怎么听到风声,派了人过来迎接。聂远只好带着妻儿过去,在刺史府里盘桓了几天,还去看了提督在焉支山下练兵的盛况。
个中有犹擅打猎的兵士,本来说好带着聂臻上山看看,结果他突然生了一场病,吐了好几天,连起床走路都有些摇晃,这次出行也就作罢。
聂臻心里深以为憾,在营帐中没滋没味躺了几天。这天黄昏起来喝完药,听到打猎的人下来了,娘亲笑着软声哄他出去,像在哄三四岁的小孩。聂臻坐在床上没动,别扭地不愿去看。
帐帘就在这时候掀开,一阵脚步说笑声后,父亲抱着一只毛绒绒的雪豹走了进来。
它看起来不过半岁大小,眼睛半闭着,呼吸微弱,皮毛下的肋骨跟着一下一下凸显。
“它妈妈不在了,好像饿了很多天,刚刚自己跑下来偷农户的东西吃,”聂远俯下身把小雪豹交到他手上,顺手拨了下它的耳朵, “小可怜儿,带回来陪你几天。我看看,今天的药全喝完了,有长进。没吐了吧?”
聂臻一下站起身,手掌贴着雪豹温热的肚皮,感受到它皮毛下的柔软,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抱着这小小的一团,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小雪豹微微睁开眼,一点儿也不怕生,脑袋在他手心蹭了蹭。
聂臻看着它浅如琉璃的眼睛,小声道: “能不能带回家去?”
后面的人都笑道: “它刚才可凶了,谁都不让碰,咬伤了好几个人,唯独跟小殿下投缘。”
聂远回头问带回淮南养不养得活,众人都一致说没问题,只有一个本地愣头青说雪豹怎么能带下山,到时候活不了一两年。他义正言辞说着,还不解地看了旁边人一眼, “你踩我干什么?”
为了在焉支山下多待几天,聂臻又装了一段时间的病,说没有办法上路,但是病得不重,用不着去城里看大夫。每天两顿药汤却少不了。
他苦着脸端起药碗的时候,小雪豹就趴在他腿上看着,鼻子轻轻翕动,抬起上半身来看碗里晃荡的黑色汁液。聂臻把碗放下来一点,道: “阿荣,这个是药汤。我听说动物病了会自己找草药吃,那你算是天生懂医术了。”
“阿荣”是他给雪豹起的名字,但是它应该听不懂。
小雪豹探出头,把脑袋埋在碗里,舔了一口药汁。聂臻吃了一惊,忙端开碗,斥责道: “阿荣。”
小雪豹伸长脖子,两只前爪搭住他手腕,居然还要接着喝。聂臻在它脑袋上拍了一下,把它的爪子挨个拿开。
“怎么还有爱吃药的雪豹?”
“阿荣”舔了下上唇,一双浅色的眼睛看着他,脑袋凑过来,在他手背上蹭了一下。
“……要不你跟我回去吧,”聂臻心里油然生出一些委屈,低下头道, “淮南也有很高的山,说不定能活下去呢。”
“阿荣”还是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无辜地看着他,花纹漂亮的尾巴在被褥上欢快地拍打着。
这么住了几天,聂臻还是要出发了。真正该走的时候他反而没有留恋了,坐在马车车厢里等人收拾东西,只想着快点出发。
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酒泉。路上颠簸了四五天,到了下榻的地方之后,他就倒头睡了一晚。半夜的时候,忽然惊醒了。
脸上盖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还在蠕蠕动着。聂臻眯着眼抬手打开,触到了温热柔软的毛皮。
“阿荣?”他在黑暗里睁大眼,对上一双碧莹莹的眼睛。
小雪豹一只前爪瘸了,脸上的毛纠结成一团,似乎还带着血腥气。听到他的声音后,它才像是满意了,往他怀里钻了钻,蜷在他心口不动了。
聂臻的心脏砰砰跳动着,脑子里一时只剩一个念头,心跳得这么快,会不会吵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