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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仙境(61)

作者:三鼓作气 阅读记录


那个能力不能频繁用,她在当铺用过一次,打牌的时候又用过一次,后来又对聂臻用了一次,想找出他怎么对契书动的手脚。

可惜那大半个时辰太长了,她的精力已是僵弩之末,没法一一看过去,只能认栽。

从莲花瓦舍出来时,她不抱希望地又用了一次。

这次她看是的周荣的视角。她听不到过去的声音,只能看见画面。也许可以通过聂臻嘴唇的动作判断他说了什么。她看得出来,最后翻盘那一下,连周荣也有点意外,虽然他后面配合得很好。

说不定聂臻会在这时候跟他解释。无双当时是这么想的。

然后她就看到周荣把一支竹签交给聂臻。他的视线一直是低垂的,没有落在聂臻脸上。浪费我时间,无双想。

正要停止回看的时候,聂臻伸出手,接过了那支签,上面写了“离心离德”四个字。

这倒不是最初吸引她注意的地方。

周荣的视线在聂臻的手上停留了几息,墨蓝衣袖上叠着白色云纹,刺绣的手法很独特。当然,这也不是吸引她注意的地方,这个她一早就看到了。

她只是奇怪了一下,周荣为什么看着聂臻的手看得这么仔细。

到她出来的时候,离他们两人经过这里已经过去很久了。她看到的画面也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那只手还非常清晰。从手指上微微突出的骨节,到手背上伏着的血管,所有细节都历历在目。

朋友之间,会是这样么?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她只得再见两人一次。

而这次见面的的结果,让她很满意。

“你要是不相信,什么都不做就好了,”无双笑道, “我不喜欢强迫别人做事情。”

“……你那个可以骗过仙境的东西,是从哪里拿到的?”周荣道。

和“方生”的人交换物品时,他们有一套专门的做法,双方都要详细交代东西从何而来,曾经怎么用过。要是有人撒谎,只要盘问得够细,就能揪出马脚来。

无双抬起手,慢慢打了一个呵欠。周荣不用看就知道,她此刻的表情多么得意。

“关于这个嘛,”她转身继续往前走,步伐轻快, “详细讲讲也无妨。”

周荣木然地抬起脚。

找无双帮忙,完全是正中她下怀,他现在不会这么做。但要是真到了那么一天,穷途末路,别无他法……起码聂臻能活下来。

只要聂臻能活下来。

捏住佛签的手骤然失力,差点将它跌落在草丛中。

下签下离心离德。

冥冥之中,菩萨似乎早已知晓,他总有一天会用上这支签。只是他非常,非常不想用而已。

第51章 漆黑的雨

“我真的不想杀人。但是他们一直说我杀了他们老大,”唐杰灵抹了把脸上的血, “必须剥了我的皮带回去,才能当上新一任老大。”

他手指缝里满是泥土,一只手已经拗折了,看他的动作,却像是全然感觉不到疼痛。

周荣扫了眼他脚下两具尸体,致命伤都在胸口,是硬生生打断肋骨死的。

这人力气非常大。

他身后是一座矮坟,坟前立着一块墓碑。周荣走近前,蹲下身辨认墓碑上磨灭的阴文。

墓主人名字叫阮行安,并不姓项,享年六十九岁。难道是项姨的父亲?

可能她原本姓阮,出嫁后才随夫改姓;或者这是她娘家那边的亲戚,所以跟她不同姓。

周荣心中疑惑,对这个猜测并不满意。

聂臻说打旱魃一般是挖小孩的坟,因为传说旱魃体型如同小孩,而且挖人祖坟的事,愿意做的人还是更少,所以闹事的人专挑小孩下手。

无双把楼和乌满的尸体翻过来,惋惜地道: “你有没有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

“他们两个好像打算把坟挖开,”唐杰灵把手在腿上蹭了蹭,道, “我刚刚试着挖了一下,又觉得不太对劲,没挖下去。”

山坡上传来一阵阵猿猴般的凄厉叫喊,周荣抬头看去,之前迷了路的人正举着火把往这边走过来。

“差点忘了,这个障眼法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唐杰灵脸色一变, “你们知道生路了吗?”

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够聂臻做什么。就算有圣旨在,也只能一次命令一个人,不可能镇压住整支队伍。

何况,圣旨这种东西不该用太多次——周荣没再想下去,强逼自己专注眼前的事情。

如果阻止不了这些人,起码要保护好尸体。

要不要先自己挖开,把尸体转移走?

这个念头转过时,周荣忽然注意到人群并不是朝他们汇拢的。他们确实是在朝这条路过来,只是行进的方向略有偏离,似乎目的地是他们前方的某个位置。

“附近还有别的坟吗?”周荣回头看了唐杰灵一眼,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唐杰灵抱着头,发了下愣, “我听到你说山上有坟,就跟着往这边过来了,这是我看到的第一座坟。”

找错地方了。周荣来不及再解释,扔下一句“不是这里”,便往前奔去。

从山坡上下来的人乱成了一锅粥,全挤在路上。一队舞狮的人从山坡上摔了下来,狮头挂在树枝上,还在张着嘴晃动,垂下的红须子跟着搔过头顶。

周荣矮身避过,拨开人群往前挤,很快便发现自己陷在了人流中,几乎动弹不得。他干脆攀上树枝,纵身跃上树顶,借着高处的视野终于看见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在包围的中心是一座低矮的坟。

许多人拿着木棍,正热火朝天往下挖着。旁边是举灯牌,彩旗的人,信众一圈圈挤在外围,每个人都在说话,吵得听不清在讲什么。

城隍的坐轿歪在一边,和木质的墓碑并排躺着。项姨披头散发跪在辕木上,被几个扮成鬼神的人按着,不让她冲过去。几人似乎正在对她晓之以理,只看得到嘴唇在动。

一声欢呼声炸开,泥土被人七手八脚扒开,露出一座小小棺木。

里面蜷缩着的婴儿已经开始腐烂,大得不成比例的头歪在一边,微微鼓起的小腹中蠕动着雪白的蛆虫。

项姨猝然抬起头,细长的眼睛朝这边看过来。

第一滴雨水便在这时从天空砸下。

罗庆伸手摸过鼻尖,闻到了灰尘的雨水的气味。

他怔怔抬起头的时候,雨点开始噼里啪啦落下来,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很快,就像天上在倒水下来似的,雨水汹涌地冲刷过脸上,灌入后衣领,让他睁不开眼睛。

发生什么了?

这条路确实设了障眼法。他和周善走出没几步,就有看不见的树枝迎面打了过来,脚下也总是磕磕绊绊,一个不小心就会滚下坡。

不过现在障眼法已经消失了,人群都在往一个方向去。他和周善原本在找队伍的前端,只能转头又往下走。走到一半,他们俩就失散了。

罗庆一时有点想转身下山。犹豫过后,还是继续朝人流中心挤了进去。其他人都在山上,让他一个人走完剩下的十几里地,他也很害怕。

还好手上有一个保命的物品,是朋友最后留给他的。只要把它握在手里,尽量不动弹,别人就会忽略他的存在,对仙境主人也有用。

雨水浸透了全身,让囚衣紧紧贴在他身上。衣服上的红色染料混入雨水中,给手中的木雕也染上了一层不详的浅红。罗庆看着木雕有些发红的眼睛,忽然感觉到想吐。

他抹去脸上不断浇下的雨水,搜肠抖肺咳嗽了几声,躬身钻过灌木丛,又回到了大路上。两个同样淋成落汤鸡正往下跑,差点和他撞了个满怀。

罗庆忙往旁边让了一下,目送着两人一脚一打滑地离开,被雨淋得嗡嗡响的脑袋几乎要转不动了。

怎么有人在往下跑?

罗庆踮脚看了下,大雨把所有火把都浇熄了,只剩远处灯牌里面的蜡烛,因为有玻璃外罩,还坚持闪着几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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