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冷酷仙境(23)

作者:三鼓作气 阅读记录


“我签过的每张契书,都很小心的,”她突然笑了,“实在没找出毛病来,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聂臻也笑道:“还是先让我问完吧。你是因为什么愿望进入仙境的?”

“……你可真会问,”无双低下头,语气有些愤愤不平。

“那我先给你一千万?”

“好啊。”

无双看着他签完转让的契书,从掌柜那里确认了钱确实属于自己之后,这才道:“我从头说起吧。你真正想问的,应该是我为什么还能还活着。你要是这么问,我这钱倒是赚得轻松——我也不知道答案。

“你要说我为什么会进入仙境啊……我有个姐姐,出嫁没多久就过世了,婆家人不等发丧,就把她火化了。我一直觉得蹊跷,就拼命查拼命查……什么都查不出来。直到有一天,我进入了一个叫作仙境的地方,遇到的仙境主人,就是我姐姐。原来死在仙境里的人,会变成新的仙境主人呢。

“我破解了那个仙境,知道了她的死因,但是还不够,我要知道仙境到底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是这样。

“这个问题,连仙境本身,也无法解答。我猜啊,当愿望实现后,仙境就会取走你的性命,作为代价。但是我却只能永远待在里面,一个一个走下去,直到死在某一个仙境里。你知道吗,原本我和你们一样,走完一个仙境,可以休息一两个月,但是到了第十个仙境左右吧,我也记不清了,反正,那之后,我就没有再回到现实世界了。我早就不能算是活人了也说不定。”

“仔细一想,留在这个赌场里也不错。好了,你不要再问我问题了,其他的我不知道,知道也不想回答。给钱我也不干了。”

她抬眼笑道:“够详细了吧,值不值你的一千万?”

那个笑容冷冷的,仿佛雪山上流淌下来的小溪流,闪烁着尖锐的粼光。那双渴睡的眼睛黑幽幽的,说不出的阴郁。

聂臻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对剩下几人道:“我给你们每人一千万,救不了你们,但也聊胜于无。”

说完,他侧过头,对着周荣如释重负一笑,“我问完了,久等。”

周荣心里轻轻一悸。像是有两根尖利的指甲在他心口刺了下去,让他整个人从天灵盖到脚板心都揪着痛了一下。

他含糊地“啊”了一声,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慌乱,让他只想远远走开,却又仿佛被千斤重的手掌压着,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两人离开莲花瓦舍后,聂臻站在稀薄雾气中,笑道:“那我就在十二日恭候大驾了。你说要教我功夫的事情,也请不要忘了。”

周荣点了点头,见聂臻要走,又想起一件事情,“等等。”

他从绑武器的革带上解下那支“离心离德”的佛签,头也不抬道:“放在我这里也浪费,正好你的佛签用过了,不如给你吧。”

聂臻站在他旁边,却没有抬手来接。从周荣的视线中,只能看到他墨蓝衣袖上层叠翻涌的白色云纹,像是一尾尾银鱼在碧蓝深海中跳跃。从袖口伸出的手白皙清瘦,上面伏着青色血管,仿佛一碰就会渗出血来,是锦衣玉食的人才能有的,不像周荣自己的手,粗糙而布满茧子。

他将佛签递出去,聂臻这才伸出手,轻轻地、郑重地将之抽走。

“那就却之不恭了,”他笑意盈盈看向周荣,又道,“你之前说我们并不算朋友,我却觉得跟你是过命的交情。”

周荣不知作何反应,张嘴刚要反驳,聂臻手掌一压,止住他的话头,“你不喜欢我为人处事的方式,觉得我待别人好都别有所图,特别轻浮,对不对?确实,倘若周姑娘不是周神医之女,我不会如此……殷勤;但你对她好,难道就是无缘无故的吗?只不过我的好,是贿之以重赂;你的好,是“提携玉龙为君死”,程度有差罢了。”

周荣哑然半晌,才低声道:“你总是用你不重要的东西,去换别人重要的东西,又做的好像占便宜的是别人……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你这样的殷勤,更能打动人。”

他从没有剖析过自己的想法,信口说出来之后,连自己也有些惘然。他早已知道了,聂臻并不像他一开始认为的那样只会自私算计,可他还是对聂臻心有芥蒂。难道只是因为聂臻抢走了硕君的在意,自己才迁怒于他吗?难道他珍而重之的,只是这么丑陋平常的心思吗?

聂臻溜了他一眼,道:“也不是总能打动人。你看,我对你不是也很殷勤?”

周荣胸中翻搅的思绪猛地刹住,对上聂臻似笑非笑的神色,一瞬间忘了自己刚才在说什么。

他脑海里不由回响起无双刚才那句“你不要胡搅蛮缠”,忍不住瞪了聂臻一眼,扔下一句“我先走了”,便转过身一头扎入了白雾中。

第19章 寿宴

十二日这天,淮南王府临街全被围幕挡住,不让闲杂人等通行。周荣骑着马同硕君过来,只见沿路排开许多车轿,贺寿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到了门口,便有聂臻派来的小厮替他系好马,引他去前厅的席位。硕君是女客,同他不在一处,另有丫鬟围随着她的轿子到后院去。

周荣随着小厮往里走,绕过热闹的戏楼,到了一处临水的小筑前停下。

小厮递过来一副千里镜,笑道: “这是西洋传过来的玩意儿,看戏方便。爷喜欢清静自在,就是这个地方好。奴才就在外面侯着,要是有事情,爷喊一声就行。”

周荣被他几个“爷”叫得大为尴尬,连说了几个“多谢”,便叫他出去了。又想聂臻果然为人精细,处处周到,叫人挑不出错来。

坐定后,外面传了饭菜上来,又有两个样貌不俗的丫鬟过来给他布菜,周荣忙道: “我自己来。”

二人闻言,抿嘴一笑。其中一个滴溜溜看了他一眼,道: “殿下说了, ‘周公子是个省事的人,一定叫你们不要忙,你们要真敢躲懒,回来我可要问罪。’公子你听听,我们要是待客不周,可不好交差。”

听她的语气,分明一点也不怕聂臻,反而和他颇为亲昵,显然是聂臻故意派过来为难他的。

周荣无奈道: “他还说什么了?”

另一个丫鬟也笑道: “殿下还说,周公子实在不愿意叫人服侍,就叫我们带个信物过去给他,殿下看了,就知道公子的诚心了。”

周荣心道,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他无法,只得从腰间解下一柄薄刃,放在桌上,道: “请把这个带给他,就说我的诚心好比此刀。叫他不要再来烦我。”

二人接了刀,吃吃笑着领命去了。

周荣终于耳根清净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接连喝了三四碗,只觉味道太淡,没什么劲儿。瞥见那精巧的千里镜,便拿起来去看戏台。看了一会儿,差点看睡着,又放下了。

在焉支原时,周父周母也常串一两场戏,他虽然常在旁边看,却一直不大看得明白。这样拖长的调子,听得人打瞌睡。

忽然脚步声响,抬眼看时,就见聂臻穿过花径走了过来,含笑抱怨道: “我在外面应酬客人,忙得晕头转向,饭也没好好吃,你在这里倒是潇洒。偏要来烦你。”

他打起珠帘进来,在周荣对面坐下。身后婢女托着另一副碗箸一一放好,便退出去了。

聂臻抬筷将他伸出的筷子打开,夹起一块糕点放到嘴里,尝了一口,道: “周兄,我那两个丫鬟哪里得罪你了?你告诉我,我再找好的来服侍你。”

周荣把筷子一放,见他端起一杯茶送到嘴边,便冷笑道: “我看你就很好。”

聂臻猛地一呛,一杯茶水全倾在了袖子上,惊天动地咳嗽起来,咳得两眼都有些泛红。周荣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也吃了一惊。

“我没事,”聂臻拭了下嘴角,拧眉看向被茶水沾湿的袖子,叹道, “这个料子最不经碰,沾点东西颜色就变了。”
上一篇:季候风 下一篇:炙吻盛夏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