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个月刚找到一家会计事务所的实习，当起了审计苦力。马上年底了，传说中会计事务所的忙季 - 把女人当男人使唤，男人当猪使唤的季节。

“实习好玩吗，你都做些啥？”陈念没有正儿八经工作过，好奇得很。

“就打杂呗。每天给组里的人定咖啡、订午饭、定晚饭，还不能重样。新区那破地方你也知道，你让我一个礼拜不重样可以，一个月可就难了啊。又不是市中心。”

“我们组那个高经Neo嘴刁的不行，每次来客户这边，大家都如临大敌，迎接他密密麻麻的底稿更改建议。而我，就得迎接他关于咖啡、午餐或者晚餐点评。”

“比如，Stella Lin你尝尝这是香草拿铁吗？你看这牛肉老的能吃吗？哎哟我去，不能吃怪你上了年纪牙口不好呀，你找我麻烦干嘛。”

“老板标配不都应该是冰美式么，怎么会爱香草拿铁。”陈念帮着好姐妹一起吐槽。

“可不是呢，一个大男人。”

陈念知道她念叨起来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索性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应和着。

“好歹你有个实习，我可怎么办啊，邵老头天天恨不得用眼神剜死我，就差每天问一次：实习找好了没。我最近看到他都恨不得绕路跑。”

听到这话，林依音量突然提高几分，“差点忘记正事。考虑去我妈公司当助理实习生吗？”

陈念立马坐起身，来了兴趣，“具体做什么的？”

“她昨天跟我说总部年后要派一个副合伙人来镀金。外派的这个人吧，级别按照公司规定还没到可以独享助理的地步；但公司呢，不想怠慢他。”

“一圈讨论之后，公司决定让Frank的助理Cindy同时帮他做事。可你知道呀，Frank多难搞的一个人，级别那么高，又龟毛又忙到飞起。Cindy最近不堪重负，跑到我妈那边哭，说至少得加一个实习生给她帮忙。实习生不需要走审批Headcount的流程，马上就要开始对外招人了。”

“Frank啊...还总部派来的副合伙人...”，陈念不禁心里打起了鼓。如果工作上接触的都是级别这么高的，她这个职场小白估计没啥戏。

“怕什么？你老板是Cindy，我妈说她人很好的。你要不试试？”

“是有兴趣的，可是你觉得我可以吗？”陈念小声嘀咕，少了平日的自信和底气。陈念明白，她的优秀和光鲜目前都仅局限在学校这座象牙塔里。

“这有什么不可以，没你想的那么难。我妈说其实就是帮Cindy处理些琐事，定定饭、排排会议啊。你是英语专业的，和老板日常交流肯定没问题。自信点，试试又没坏处咯。”

“那我改改简历，晚点发给你，你帮我问问看行不行。”

“好额呀，你一定行。”

不出意外，简历关很快就过了，之后的面试简单得像是走过场。

陈念全程根据Cindy的提问在中英文之间自由切换。她社会实践经验不多，但脑子够灵光，态度真诚，加上有HR头头的推荐加持；Cindy没多犹豫，当场就决定要她。反正面多了也挑不出花，不如速战速决，赶在年前解决掉一件大事。

“年后2/18号来上班吧，新老板二月底到，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参加一些入职培训，熟悉公司环境和业务。”

“好的，需要做什么准备提前告诉我。我们年后见啦。”陈念不由得挺直背脊，面试比想象中容易许多，实习也是手到擒来，有点小骄傲。

“没啥准备，哈哈，带脑子就行。”，Cindy言语轻松，抬起头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脸。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虽然是内部熟人保推的，可总体聊下来感觉不错，够机灵能干活。Cindy从不会任人唯亲，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从办公楼出来，陈念再也按耐不住，第一时间拨通电话报喜，“韩先生，我找到实习啦，咱们火锅庆祝？”

“是林依妈妈的公司？”

“对啊。”

“有熟人就是好办事。”韩志莫名冒出这一句。

陈念皱皱鼻子，无端反感他的语气；“我也是正儿八经面试了，面了四十分钟呢。”

韩志轻声笑道，“周六不行，要加班，咱们周日晚上老地方见吧。我请了几天假，买了下周一的机票回家过年。”

“哦。”陈念刚还恨不得拿着大喇叭分享的心，不知怎么突然就凉了。

第3章 搞不懂的爱情

电话那端的韩志没有察觉出气氛的微妙转变，他语气依旧不咸不淡，关心着陈念的日常。

仿若他们的话题只能仅限于此。他的专业领域陈念听不懂，而陈念钻研的文学理论和语言学知识，在他眼中都是百无一用的东西。

“出了社会你就知道了，哪有那么多一面就中的好运气？生活没那么容易。”

“你现在怎么说话这么拿腔拿调？像极了老陈。”

本是为了缓解气氛的玩笑话，韩志却上纲上线，“我们这些可怜社畜比不上你...”

“我怎么了？”陈念不理解。

“没事。聊聊别的吧？”

陈念不自觉努努嘴，一丝不满涌上心头。需要靠不断转移话题才能继续的对话不像是恋爱，更像是完成任务 - 打卡计时，聊满多少分钟才算达成今日份成就。

韩志似是感知到陈念的不悦，轻声哄道，“知道这两个月忙，没顾上你。给你买了小礼物当赔罪，刚工作预算有限，等升职了再买个大的。”

“我没生气。”

“再聊聊你的实习？”

陈念兴致寥寥，“见面再说吧。”

小半月没见，韩志比之前清瘦了点。他下巴上新长的胡茬来不及刮，蹭到脸上又痒又疼；面颊颧骨处皮肤毛孔粗大，一看就没好好抹护肤霜。

“冷不冷啊，快进去吧。”，他搂着陈念往店里走。

“冷啊！我从小到大最怕冬天了，湿冷往骨头缝里钻。学校真的好抠门，死活不肯给老校区装空调。我寝室在顶楼，一夜下来被窝还是透心凉。啊！总算放寒假了！还是家里舒服，有空调，还有一米八的大床。”

“你这就是大小姐脾性。”他耐心听她抱怨完，轻声笑道。

“怎么大小姐了？”陈念撇过脸和他对视，想要掰扯。

“我们忙起来都在实验室打地铺，我的那些学姐们都特别能吃苦。”韩志帮她拉好座椅，手在她双肩重重按下，“这要换成你，不得哭着打电话喊爸妈接你回家？”

「特别能吃苦」这五个字让陈念有点反感，像是什么非继承不可的优良品质。

“我也可以啊。而且人如果有不用吃苦的选择，为什么要执着于让自己吃苦？”

火锅店的灯笼光线昏暗，照不清对方脸上的所有表情。

韩志低头点菜，好半天才敷衍道，“你说的都对。”

寒假期间的火锅店不如往常热闹。陈念窝在角落，目光扫过一排排空座椅，彻底失了谈天的兴致。店老板兴许是为了省钱，只开了前厅的空调；陈念有点冷，又将搭在椅背的外套重新穿上。

韩志点完菜，刷着手机；终在一刻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黑色白丝带的小礼盒，“看看喜欢吗？”

打开一看，是她最爱的那款珍珠手链的类似款。陈念原本气鼓鼓的心被戳了一下；“喜欢。”

“喜欢就好，之前那个丢了，你念叨很久。”丢的那条是韩志送她的第一份生日礼物，颇有纪念意义。

“你怎么知道季节款出了这个的？我最近忙的都没关注这些。”陈念左看右看，眉眼舒展。

“实验室同事聊天说起来，我一看和你丢的一样，赶紧去买。还好剩最后一个被我抢到。”

“还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这个logo挂坠大一点。但是我很喜欢，谢谢你。”

话语间锅开始沸腾，蒸腾的热气熏红了脸颊，暖了空气。陈念笑眯起眼，终于肯打开话匣子，吐露最近大大小小的事情。韩志静静地听，边听边帮她烫好她爱吃的蟹柳、牛肉卷和虾滑。